顧小憐有些擔心。
從昨晚知道梅永派人來的時候，她心中其實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無非是陳三秋護不住自己而已，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她也不會任人宰割，大不了帶著顧非顧言，去北京投奔陳洛洛去。
當年陳洛洛的青衣樓不就邀請過她嗎，她現在去，青衣樓里未必就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中午的時候，來了幾位客人，她沒見過這幾人。
但是顧非見到了，顧非說那幾個人一定是做官的，她相信顧非的話，在這方面，顧非看人還是很準的，那些做官的和普通百姓無論是神態語氣甚至身形臉色，都大大的不同。
可笑的是，那些做官的人自己從來都不覺得，那些搞什么微服私訪的把戲的，簡直就是自己騙自己。
“呆也沒呆多長時間，就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吧！”顧非和她嘀嘀咕咕：“客人就離開了，不過，陳大人好像并沒出來相送，而是我送客人離開的！”
“那幾個人沒和你說什么吧！”顧小憐問道。
顧非笑了起來：“他們只是當我是平常的仆役，正眼都沒看我一下，怎么可能和我說什么，就是他們彼此之間，也沒怎么說話，當然，出門了之后有沒有說話，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凝神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這幾位客人有些謹慎，不知道是在防備什么？”
“陳大人送他們送到哪里?”顧小憐問道：“是在大廳里叫你送他們的，還是出了大廳才招呼你送他們的？”
“沒有走出大廳，就是招呼我一聲，然后在門口和他們分手的！”顧非似乎有些明白顧小憐為什么要問這個細節：“你是說，這幾位客人雖然是做官的，但是身份只怕要被陳大人低，要不然，陳大人至少要送到屋檐下，甚至親自送出大門都可能！”
順著這個思維發散開來：“陳大人在欽天監的官職，是欽天監的巡查，那是剛剛入品的官職，顯然這幾位客人不可能是欽天監的了，要是這樣的話，那就是陳大人的另外一個身份了……”
“別在這里瞎猜了，有什么疑問，你們兩姐弟直接來問我不就成了！”
陳三秋的聲音在兩人身后響起，嚇了兩人一跳，這也是他們兩人，若是顧言在這里，只怕陳三秋走進的時候，早就被發現了。
“來的是我錦衣衛的下屬！”陳三秋指指顧非：“另外一人，你應該認識啊，那是鹽課司巡檢，上次你被人給羈押起來，難道沒有見過此人么？”
“的確沒見過！”顧非有些訕訕的說道：“巡檢司一百多號，大概是那位巡檢覺得我們兩兄弟不值當親自出面，后來也是我姐去將我們兄弟帶回來的，更是沒機會見到這個巡檢！”
“不至于啊！”
陳三秋心里一動：“那巡檢李大人對你們鹽幫可是了如指掌，見到小憐就能直接道出她的來歷，你們兄弟二人居然不認識這巡檢所的巡檢！”
“他們的確是不認識巡檢司的巡檢的！”顧小憐解釋道：“鹽幫以前根本就不是在南京起家的，只不過近來才遷到南京來，而到了南京，這官面上的事情，都是我在處置，他們兄弟要么在外地做事情，要么就是呆在莊子里，和本地巡檢司打交道的機會幾乎為零！”
她咬咬嘴唇：“而且，按照我以前的想法，是慢慢的將鹽幫洗白，然后專司為鹽運衙門做事，所以，幾乎在本地鹽幫從來不做倒賣私鹽的那種事情，在外人看來，這個所謂的牛家鹽幫，其實就是一幫本地規規矩矩的良民！”
“兔子不吃窩邊草么？”陳三秋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這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我錦衣衛的下屬來告訴我，你的事情，他接過去了！”陳三秋說道：“他現在在找梅永的晦氣，梅永自怕自顧不暇，想找你的麻煩也沒那個功夫了！”
“那也是大人的虎威！”顧小憐怯生生的說道：“可我聽顧非他們說，大人在錦衣衛那把，好像是有職差，但是這職差是管不到南京這邊的官員的吧？”
這不由她不擔心，哪怕陳三秋有錦衣衛的身份，他也是一個外來戶，而且，按照顧言的說法，陳三秋的身份，只怕還是見不得光的那種，哪怕現在陳三秋的下屬找對方的麻煩，但是，對方怕不怕是一回事，哪怕對方暫時退縮了，回頭來報復，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咦，陳三秋有下屬嗎？
“我不用管得到這邊的官員，我管得到這邊的錦衣衛就行了！”陳三秋一聽就知道這女人看似精明，但是對官場上的東西也是一知半解的。
尤其是錦衣衛內部的，只怕她連打聽的渠道都沒有，只是憑借著自己的想象瞎猜。
“我就是擔心大人走后，這梅永挾私報復！”顧小憐低聲的說道。
“叫我一聲師父，這么難嗎？”陳三秋沒好氣的說道：“你都是我欽天監的弟子了，將來若是我離開，難道你不會隨我進京么，反正我去哪里你去哪里，這樣總放心了吧！”
說罷，他懶得理這個一肚子糾結的女人，轉身朝著顧非說道。
“正好今天借著這事情，將你們兄弟的身份解決一下！”陳三秋說道：“如今這大院里，除了你們兄弟兩人，其他人都是我的弟子，我也沒問過你們愿意不愿意拜入我的門下，不過，這個主意既然是你出的，我估摸著你大概是不愿意的！”
“他們有什么不愿意的，給大人做弟子，就這么委屈他們嗎，我做主了，他們也拜倒大人的門下！”顧小憐眼睛一瞪顧非，毫不猶豫的說道。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陳三秋不理她，對顧非說道。
“若是不拜在大人的門下，會影響大人對我們兄弟的看法嗎？”顧非想了想：“大人會不會將我們和其他人區別對待……？”
“我若是說不會，你一定不信！”陳三秋笑道：“自己人和外人的區別，你自己琢磨吧！”
“那我愿意拜在大人的門下！”顧非毫不猶豫的說道：“我們姐弟三人，得大人庇護，自然是要為大人效力的！”
“是為師父我效力！”陳三秋一陣別扭，忍不住瞪了顧小憐一眼，就是她滿口“大人，大人”的，都將稱呼給帶歪了。
“以后在人前，叫我師父即可！”陳三秋咳嗽一聲：“回頭所有的弟子，都會按照欽天監的規矩補個拜師儀式，這該有的規矩一定要有，你們幾個做師兄師姐的，教導好師弟師妹們，將來能不能教出來成為你們的助力，也得看你們盡心不盡心了！”
“是，師父！”
“你們知道的，我在錦衣衛那邊的確是有職差，官面上的官職是南鎮撫司第四百戶的百戶，只不過，第四百戶的兄弟都在京城，而我來南京，就帶著安平和桃子兩人過來的，所以，能用的人手幾乎沒有！”
顧小憐吃吃的笑，陳三秋瞟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想起自己到牛家莊尋求鹽幫的助力的事情了。
“但是，現在不比前些日子！”他嚴肅了一下臉色：“上面有意思，在南京開辦錦衣衛南鎮撫司的一個駐點，今天來的客人，其中之一就是我第四百戶的一個總旗，顧非你現在大院里，是唯一清閑的一個，我的想法是，為你在南鎮撫司謀一個出身，將來這南鎮撫司的駐點一旦成立，你就是在其中任事，你覺得如何？”
顧小憐拉拉自己的兄弟的衣服，顧非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喜色：“多謝大人提攜！”
“先別說提攜不提攜，給你這個身份，是要你做事情的！”陳三秋擺擺手：“我是肯定不會常駐南京的，那么，這個駐點管事的，大概率就是今天你見到的那個南鎮撫司的總旗袁彬，你去了之后，在他手下做事情，他雖然不會為難你，但是也不會如何重用你，你要有思想準備！”
“那大人讓去那里做什么？”顧非有些不明白。
“你給我盯著他，你在那邊，就是我的眼睛和耳朵，他們就算做事情再小心再躲避著你，也總會有蛛絲馬跡在你的面前顯現的，甚至有你的存在，他們做事情也也顧忌很多！”
陳三秋說道：“你的腦子活絡，想事情也清楚，做這種事情最合適了，當然，若是你遇見你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只要我還在這里，隨時都可以來稟報我！”
“明白了，做大人的眼睛和耳朵，顯示大人的存在，讓他們有所顧忌！”
陳三秋滿意的點點頭，果然，和聰明人說話要輕松很多，這要是顧小憐的話，他這番安排肯定要和她糾纏半天，甚至一一得給她解釋清楚明白，她才會像現在的顧非這樣。
想到這里，他看了一眼顧小憐。
果然顧小憐眼里滿是躍躍欲試的神情，只是他們在說話，她實在是找不到機會插嘴，她也知道自己不該插嘴，但是此刻兩人的話說完了，她滿臉都是“我有話要說，我現在可以說了嗎”的神情。
“說吧！”
陳三秋嘆了口氣，真是一個不懂就問的好孩子啊，就這孩子太讓人頭疼了。
“南鎮撫司的錦衣衛是干嘛的，能管得到鹽運衙門嗎？？”
“我剛剛說了，管不到，但是，北鎮撫司的錦衣衛能管得到他們，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本來就喲監察百官的權利，只要他們愿意，官員的各種不法行為，都可以查探，緝捕！”
陳三秋說道：“南北鎮撫司嚴格來說都是一家，都是錦衣衛，但是，北鎮撫司對外，對百官，而南鎮撫司對內，只針對北鎮撫司！”
“所以，本地的錦衣衛的官兒，才這么巴結你！”顧小憐恍然大悟的樣子：“我說呢，錦衣衛怎么可能對欽天監的小官兒這么巴結！”
陳三秋眼睛一瞪，就要開口訓斥，顧小憐趕緊繼續問道。
“那個你的屬下，那個什么總旗，實際上和你不是一回事，對嗎？”她嘴角露出笑意：“所以，你才要顧非盯著他，既然你這么不放心對方，將他們換掉，讓顧非上唄，我保證顧非絕對對你唯命是從！”
“換不掉！”陳三秋冷冷的看著她：“他曾經是陛下的親隨，太后召見過的人，就是這個總旗，也是南京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大人親自舉薦，我南鎮撫司的指揮僉事首肯了，才送到他的頭上來的！”
顧小憐瞪大了眼睛，足足過了半晌，才有些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這一連串的陛下，太后，都督大人什么的，直接將她整懵了，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該說什么的好了。
“你這是請了個祖宗啊！”緩過勁兒之后，她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到底你們兩人，誰是上司，誰是下屬啊！”
“我是上司，他是下屬！”陳三秋哼了一聲：“我不管他的事情，但是，也不想讓他頂著我的名頭做他的事情，所以，顧非才去盯著他！”
“聽到這位袁總旗的來歷，你是不是有些猶豫了？”陳三秋問顧非，顧非比他堂姐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過，他堂姐心寬，緩過來快一些，而陳三秋問他這話的時候，他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顧非沒什么猶豫的！”他臉色一凜：“我不管他什么來歷，我只知道現在庇護我們姐弟是大人，我兄弟想要出人頭地，也只能靠大人，所以，大人說要顧非做什么，顧非就做什么！”
“那若是將來對能庇護你，能給你更好的機會出人頭地呢？”陳三秋笑吟吟的問道，雖然這問題有些誅心。
“大人，我顧家姐弟三人，家道中落，流落江湖，如今也算是半個江湖人了！”顧非淡淡一笑：“既然是江湖人，那么官府怎么對江湖人，我們自然是清清楚楚的，若是江湖人有用，官府中人自然是百般許諾，各種好處，不過，若是沒用的事情，這許下的好處，能不能拿到，就得看江湖人的命了！”
“大人也是官府中人，屬下是沒見過，先將人收歸門下，再給人出身，然后才吩咐人做事的！”
他微微一笑：“大人是先拿顧非當自己人，然后吩咐顧非做事情，而其他人，只怕是先讓顧非做事情，等做好好了，才可能成為自己人，這兩種行事，大人你說，顧非敢信誰，該聽誰的？”
聰明！
陳三秋點頭贊許道，又指了指顧小憐：“你把他們教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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