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國姓竊明 > 第405章 緬甸之戰-下
    面對李定國的堅定進取,白文選不無憂慮地說:

    “縱然如此,可就算我軍能靠著軍勢之銳,拿下阿瓦,然后又如何?緬軍或許在阿瓦囤積有糧草,但破城時一定會設法縱火燒毀,能救回多少,眼下是不敢保證的。

    其次,即使破城時緬軍無法燒毀糧草,但他們一定有時間提前堅壁清野,把阿瓦城周邊沿江的船只全部搜集起來、拉到下游入海口的都城勃固集結。

    反正緬人在阿瓦的物資已經足夠了,那兒本就是他們的腹地,物資都是戰前就集結好的,根本不用再戰時運輸,所以開戰之時,他們就已經可以確保在阿瓦城一條船也不留。

    如此一來,我軍就算破了阿瓦,也沒法籌集到足夠的船,用于后續因陀羅婆陀河的航運補給,沒法利用從阿瓦到勃固的江面保障后續進攻的后勤。”

    大軍要在皎山東西兩坡的兩條江里切換后勤路線,這事兒最難的還不在于如何翻越皎山,而是就算翻過去了,如果敵人在另一邊的江邊堅壁清野,把所有船弄走或者毀掉,你就算翻山成功也找不到新船。

    皎山可不是君士坦丁堡金角灣那種小破山,不可能“旱地行舟”一百多里路、把怒江上的船拉到因陀羅婆陀河里用的。莽白敢做到“皎山以東的一切都可以讓”,就是仗著這一點。

    不過,面對白文選的顧慮,李定國再次顯示了他的成竹在胸、早有預謀:“只要能殺過去,拿下阿瓦,船不是問題。海路行舟八千里,都比旱地行舟一百里都容易得多。

    此戰之初,我認清了莽白的戰略意圖后,就已經加急飛馬,請廣東援軍按第二套計劃行事了。這事兒戰前王爺就點過頭,當時就讓鄭成功帶領九州、福建的水師,提前移駐廣東。

    只要我軍能在因陀羅婆陀河沿岸站穩腳跟,就可以長驅直入,廣東的水師經過兩個月航行,基本上也能繞到勃固了,可以從河口逆流登陸,打通全境。我大明此前對緬、越無能為力,不過是因為只有陸路可攻。如今陸路攻堅,海路一次性提供船隊,徹底擊滅莽白不在話下!”

    李定國并沒有指望后續戰役持續期間,每一筆物資都讓鄭成功從廣東航海八千里、繞過馬六甲到勃固靠岸,然后再逆流而上到阿瓦。

    但是,只要鄭成功第一次這么干了,后續就方便了。關鍵是鄭成功抵達后,可以把一部分船留下。這樣李定國打下阿瓦城后,就可以在阿瓦城下得到足夠的運輸船,為后續的轉運推進所用。

    說白了,彈藥也好,物資也好,云南戰區在過去五年里已經籌集夠了,缺的只是運力的交通工具。如果鄭成功的大包抄迂回能鑿穿因陀羅婆陀河航道,那么一切就成了。

    當然,這種事情,也是要提前保密的,因為要是泄密的話,緬甸人就有可能提前廢掉因陀羅婆陀河的航運——

    比如攔河筑堰、制造淺灘暗礁、或者什么鐵索橫江、江底暗錐之類的損招都能上,拼著緬甸人自己都不再用這條生命線的江河航運,也要廢掉明軍補給。

    千萬別覺得這種事情不可能,因為兩百多年前,大明初年的時候,越南人就是用這一招廢掉朱棣的進攻的——當時就因為大明有海禁,明明廣西到越南可以走沿海海運補給,但大明偏偏缺乏海船,只能依靠從云南到越南的紅河航運補給。

    然后當時越南人就在紅河里設置了N多自廢航道的破壞設施,甚至還在河口三角洲處也各種人工疏浚堆淤制造險灘,確保明朝的船無法駛入紅河中段,最后逼得朱棣的明軍補給斷絕只能亂搶、逼反了無數越南平民,最后明軍慘敗而歸。

    內行打仗從來打的都是后勤,正面戰場那不過是最后臨門一腳的事兒罷了。

    李定國正是因為基于這方面的保密考慮,怕緬甸人意識到這招殺手锏會提前破壞航道,所以才連自己人都瞞著。

    這個備選計劃在戰前,只有朱樹人、李定國和鄭成功三人知道。而且朱樹人還授權了,一旦李定國發現有執行的必要時,可以自行聯絡鄭成功,按計劃行事,不用再臨時請示南京。

    畢竟從云南直接聯絡廣東,要快捷得多,要是先去南京,再從南京指示廣東,黃花菜都涼了。

    白文選馮雙禮終于知道了全盤計劃后,這才放下了擔憂,表示一定力戰報國,不給侯爺丟面子。

    李定國至今還只是侯爵,而鄭成功七八年前就已經是國公了——誰讓鄭成功當初攻下了九州島,打趴了扶桑人呢。李定國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所以這次他也是憋著一股勁,就指著對付緬甸越南撈點兒大功,爭取一下國公之位,還能給屬下的白文選馮雙禮也封侯。

    不過,最后還是免不了要鄭成功的海軍給他打配合,這一世他在朝中的地位,注定是要被鄭成功壓一級的了。

    ……

    謀劃既定,李定國也是果斷之人,最終選擇在十月初九這天,離開怒江沿岸的營寨,往西深入皎山山區,發動陸路攻勢。

    因為要翻山,重型紅夷大炮都不能帶,所以只攜帶了自重在一千五百斤以下的新式鋼鑄騎兵炮,作為后續的攻堅火力。

    而三千斤以上的重炮,就只能留在臘戌周邊的營寨用于防守后路了。

    這樣的火力配屬,其實也是有較大風險的。因為如今的緬甸軍隊的火力,其實遠遠強于十幾年前的清軍。緬甸人已經跟葡萄牙、荷蘭人通商了四十年了,是有充足的歐洲原裝紅夷大炮可用的。

    這就意味著,后續堅城攻防戰時,守城方的火炮重量,可能會比進攻方還重一倍以上,射程也會比進攻方的遠。如此一來,攻城炮兵陣地會完全處在守城火炮的覆蓋范圍內,如果不靠攻城營地的嚴密構筑確保防炮,絕對會非常艱難。

    不過李定國還是非常樂觀,他知道一切的困難,同時也是造成敵人麻痹大意松懈的誘因,只要用得好,奇襲就會更加成功。

    ……

    果不其然,明軍從十月初九開始,嘗試翻越皎山,緬甸軍隊在此前大半個月的相持之后,果然陷入了再次松懈,還以為李定國會知道厲害,不敢翻越皎山找死。

    但李定國偏偏就是做了他們覺得是找死的事情,結果莽白留在皎山東麓幾處外圍隘口營寨的緬軍,再次遭到了明軍集中優勢兵力的痛擊。

    位于一線的皎月鎮營寨,大約三四千緬軍,被明軍在半天之內秒殺,畢竟明軍火槍比他們先進一個時代,進攻兵力也是皎月寨守軍的十倍之多,秒殺也是再合理不過了。

    隨后明軍繼續快速推進,短短三天就打到了皎山南段山口的皎梅縣。

    皎梅縣位于皎山主脊之上,是附近幾百里區域內,皎山主脊地勢最低的點,也就最便于翻越,皎梅縣以東,明軍一路都是上坡,過了這個山口,往西就全是下山的路了。

    因為此地的重要性,莽白平時就在皎梅縣駐扎有數萬兵力,而把其他部隊分散在各處別的隘口,以及后方的阿瓦城內——

    莽白也不可能把十幾萬大軍都堆在山上,因為那樣長期相持軍糧補給太困難,所以主力平時只能放在平原河谷地區的大城市里。只等摸清明軍主攻方向后,再往被攻擊的隘口增兵。

    這一切,讓緬軍增援皎梅的行動顯得略微遲緩,而李定國也就抓住時機,經過兩日血戰后拿下了縣城。

    明軍的戰術也是非常簡單粗暴,直接騎兵炮拉上來轟開縣城的城墻,然后步槍隊蜂擁而入,疊陣而前。

    緬軍在當地的火槍隊數量不足,很快被壓制。

    而其他使用弓箭的士兵雖然數量眾多,也能依托復雜地形輸出火力,可無奈他們的箭矢完全無法擊傷胸甲火槍兵的要害,哪怕是對輕甲防護的手足部 手足部位也只能造成皮外傷,最終形成了一邊倒的屠殺。緬甸軍隊跟印度軍隊有一點很像,那就是他們都不重視破甲的問題,只因熱帶作戰很少有人能穿得住厚厚的重甲,他們本地人為了圖涼快,很多甚至是只穿亞麻布衣就上陣了,這就導致破甲武器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守城的緬軍最終被明軍殲滅了足足兩萬多人,縣城里的存糧也沒來得及燒毀,白白便宜了李定國。

    而莽白從其他方向來的主力,直到皎梅縣被攻破后次日,才陸續從各個方向趕到,因為縣城已經丟了,他們只好在皎山谷道其他地勢相對較低的西坡隘口駐扎堵路,防止明軍再推進。

    兩萬多部隊被滅,讓緬軍士氣愈發低落,莽白卻依然自信,親自巡視各軍,拼命給麾下將領鼓勁:

    “不要擔心!李定國這是自己找死!雖然破了皎梅小縣,但他這是輕易離開怒江河谷,深入皎山之中,我們只要團團圍困,不出一兩個月,李定國必死!

    這等密林之內,煙瘴橫行,北方人能活得下去?而且本王已經查問過突圍出來的皎梅守軍殘部了,聽他們說,明軍在攻城時只求速勝,打得很魯莽,損失也不小。

    只是因為我軍箭矢不能破甲,才導致明軍大多是皮肉輕傷——但李定國太小看緬甸雨林里皮肉輕傷的兇險程度了!這樣炎熱多雨的地方,那些皮肉傷的明軍士兵也會很快化膿而死的!清創包扎也救不回來!堅持住我軍必勝!”

    在莽白的親自激勵下,緬軍將士們總算恢復了一點士氣,覺得這么說也有道理。雖然又被李定國干掉了兩萬多人,但畢竟是換取了把李定國從怒江江邊勾引到了皎山深處。

    只要咬牙熬住,大自然的力量就能干死明軍!正面廝殺被碾壓也就沒關系了!

    ……

    李定國是十月初九開始翻山、十一日開始進攻皎梅縣,十四日破城的。破城后修整了兩天,才再次擺出對緬軍援軍進攻的架勢。

    不過緬軍的防守倒是非常堅決,最初兩天的攻堅中,緬人硬生生是拿人命填,把皎山谷道堵得死死的,李定國雖然取得了不錯的殺傷交換比,但還是沒能實現突破。

    加上緬甸人畢竟覺得自己是在“保家衛國”,覺得自己已經退無可退,所以傷亡再多也堅持死戰。李定國不想跟對方耗人命,只好暫緩攻勢。

    另一方面,這也是李定國的示弱耍詐手法之一,他希望莽白因此誤判,覺得明軍當中因為輕傷加炎熱潮濕而減員的士兵很多,覺得明軍無力再戰,以誘導莽白重新放松戒備。

    于是乎,當山谷陣地戰持續到十月二十這天時,李定國終于擺出“力竭”的姿態,停止進攻,轉而往東面來路“突圍”,假裝被持續高烈度的作戰消耗得后繼乏力、需要退回怒江岸邊修整。

    因為退到怒江之后,緬軍就無法切斷李定國的糧草彈藥了,李定國可以全靠云南走怒江水路運來的物資。

    為了演得更逼真,李定國還打算在“放棄皎梅縣”的時候,在城中放一把火,把房子都燒了。至于吃剩那點存糧,倒是可以隨軍帶著。

    除此之外,他也通過各種渠道,故意把假情報泄露給每日迫近刺探得緬軍細作,讓緬甸人真的以為“明軍因為緬軍弓箭的殺傷,輕傷員很多,在雨林山區滯留近十日后,終于開始化膿感染,大批重病不得不回去醫治”。

    得到了明軍這些利空消息后,莽白如何肯放李定國走?所以他在李定國放火燒毀皎梅縣城之前,就瘋狂分兵走山路迂回切斷明軍來路,不讓李定國退回怒江邊的臘戌。

    然而,這種情況下,就輪到緬甸人無法依托堅固的山谷工事要塞、攻守地利逆轉了。

    留在皎山西麓的緬軍,是有層層防御工事,當道扎營的,緬甸軍隊還能把后方阿瓦城內的紅夷大炮運來,補強防御陣地。

    而翻山繞后的緬軍,是完全沒有任何地利,只能跟明軍野戰的,他們也沒法攜帶任何火炮,所以火力方面就絕對被大明碾壓了。莽白之所以頂著巨大的傷亡交換比也要攔,就是為了耗住李定國,讓李定國的軍隊在皎山雨林里大批感染而亡。

    如此一來,李定國暗中捏著濃硫酸補給、可以給手術刀和紗布消毒,皮肉輕傷員的清創手術效率遠超過莽白的想象力,莽白也就等于是被白白放血了。

    而莽白期待的雨季雨林飲水污染、蚊蟲滋生,明軍水土不服大批疾病死亡,同樣沒有出現,或者說程度比原本預想的要低得多。

    李定國也不管科學院的警告,說石炭酸消毒可能會引入一些新的毒性,長期接觸對身體健康有害,可了勁兒地用消毒水——石炭酸另有一個學名叫做“苯酚”,理論上在后世的化學標準里屬于三類致癌物質(三類已經算輕的了,一類的才重。比如裝修殘留的甲醛都能算一類致癌物)

    不過明朝的人哪管得了這些?不過量用消毒水,可能眼下就要死。消毒水使用過量,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之后會誘發長瘤子概率大幾倍,該怎么選李定國心里很清楚,再說他也不是很懂那些醫學道理。

    這就好比后世那些非洲戰亂地區的人,大多數三十歲就會死,他們哪里會害怕艾某病?

    朝廷戰前答應了,給入緬作戰的士兵,將來終生發健康津貼,還可以提前五年退役領取養老金。就憑這條件,將士們都很樂意用這種據說有點危險的消毒水。

    而朱樹人之所以想到這樣的處置措施,無非也是比照后世燒電焊的焊工之類崗位,因為“長期從事會有損健康,可以提前五年退休,并且加算工齡”,挪用到大明朝,稍微改頭換面,弄成退役士兵的額外養老金補貼。

    ……

    以有心算無心,明軍明明沒有因為皮肉傷感染和熱帶疾病大量減員,但緬軍卻誤以為他們有這種戰損、從而不計傷亡死命拖住。

    這樣的絞肉機戰役,很快把緬甸的主力消耗得不輕,堵截明軍歸途的緬兵,每天幾乎都是數千人規模的傷亡,換來的則只是“讓明軍難以快速退兵,每天只能在山道上且戰且走,日行十里”。

    按照這個速度,李定國要撤回怒江邊的臘戌,估計要走上十天八天的了。而這段路,都是緬甸兵用命填出來的。

    從十月二十,一直耗到十月底,緬甸人的傷亡和疾病減員,累計又增加了四五萬之多,還活著的也都士氣狂瀉,徹底跌落到了谷底,身體狀態也都不佳。

    整座皎山谷道,幾乎成了這個時代的凡爾登絞肉機,一批批粉碎了緬軍的血肉。

    時間進入十一月后,李定國覺得演戲也演得差不多了,莽白也被他勾引消耗得大殘了,終于決定擇機收網。

    偏偏就在十一月初二,已經連續七八天沒下雨的皎山地區,偏偏又迎來了今年雨季末尾的最后一場暴雨。

    考慮到前后兩場雨的間隔時間,李定國抓來的當地三宣六慰向導都說,隔了這么久才又下雨,那么下一場雨,估計要等到整個旱季之后了。

    李定國琢磨了一下,吩咐全軍一改此前“假裝往東逃竄”的姿態,掉頭殺個回馬槍,直撲咬在身后的西側莽白主力。

    “這么大雨天進攻?”白文選和馮雙禮都不由有些擔心。

    李定國智珠在握地獰笑:“當然不是趁雨最大的時候進攻了,讓將士們把火槍都用油布包好,趁雨勢轉小的時候出擊,緬甸人那些火槍完全不能防水,火炮也完全不能防水。

    原本我軍不能死力往西強攻,就是因為皎梅和阿瓦之間的道路,有緬軍紅夷大炮堵口。現在雨后緬軍火器廢了,我軍火器這些年卻做過防水改良,那就是一邊倒的屠殺了!讓將士們別吝惜,把珍藏了一個月的無煙彈藥拿出來!今天允許他們敞開了打無煙火藥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