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骨生花 > 強烈推薦我的新書《北冥有魚》
    【簡介】

    白天,我是桃花渡口涼茶鋪子的女掌柜,因長得稍顯清秀,人稱“涼茶西施”。我經營凉茶鋪,只為賺點銀子養育“幼弟”。

    每當子夜歌起時,我一襲白衣,手持九曲玲瓏燈,行走在神都的街頭巷口,為那些孤魂野鬼引路,鬼喊我“黃泉引路人”。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九十九年。

    我與東皇的約定是一百年,若一百年內,我沒有尋到那個人,便任由東皇處置我,是灰飛煙滅,還是永囚深淵,都由著東皇的喜惡。

    不過,我要尋的是誰,我已經忘記了,但是那種氣息我隱約記得,再碰上,也許我能一眼將他認出來。

    我笑自己,記性好時,一些細枝末節都記得清楚,記性差時,連曾經刻在心上、刺入骨中的人,都忘記了他的面目。

    ……

    【節選】

    曾經,我也這般仰起頭問過一個人,“世上還有神獸么?”

    那個人伸手理了理我的額發,聲音溫柔如風,“小雅,等你長大了,就知道這世上有沒有神獸了。”

    我仰頭看他,“素節哥哥這么說,就說明這世上是有神獸存在的,那等我長大,素節哥哥帶我去找神獸,古書上說,神獸都喜歡在深淵老山中出現的。”

    素節看了我許久,方點頭,“……好。”

    素節沒有等到我長大,我也沒有等到自己長大,就出了那場變故。

    離了素節,我宛若一葉浮萍,在混沌的三道里生死沉浮,最后被眾神魔妖道玩得只剩如今這最后一縷魂,苦守在桃花渡里,等一個人。

    1、月夜妖舞

    是夜月圓,群魔亂舞之夜。

    子夜時分,玉漱河里女水鬼幽怨婉轉的歌聲準時響起時,江蘺照樣穿了通身素白的長裙,持了九轉玲瓏燈,去為神都這座城市里的孤魂野鬼引路。

    這么多年了,神都的大街小巷,江蘺熟悉得恨。

    江蘺不知不覺走到了紫宸街。

    紫宸街有個叫做鈺和的少年短命鬼,跟江蘺一樣,癡癡傻傻的等一個人,等了好多年了,就是不肯上路,不肯投胎轉世,說什么一定要等到他的意中人,江蘺對他多少有些照顧,畢竟同病相憐。

    紫宸街道兩邊種滿了高大的槐樹,月光透過樹枝,撒落在青石板街道上,斑駁陸離,凄冷中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憂傷。

    江蘺沿街走了許久,卻不見鈺和,頓覺蹊蹺,卻江蘺手中的九轉玲瓏燈的顏色變成了鮮血般紅艷。

    有妖氣!

    還是極為強烈的妖氣!

    躲!江蘺如今的身手,連末等的小妖都敵不過。

    逢妖必躲,保命要緊,這是她的基本生存法則。

    江蘺拎了手中九轉玲瓏燈,拔腿就跑。

    卻聽見深巷里傳來少年凄絕的喊聲——

    “小蘺姐,救我!”

    不用想,鈺和遇到危險了,救還是不救?!

    腳下頓了頓,江蘺還是轉身往漆黑的深巷中走去。

    跟鈺和這般熟悉了,不能眼睜睜看著鈺和這個美少年被妖怪吞噬了魂魄。

    江蘺多少年沒有真刀實槍跟人打架了,早已沒了底氣,不免雙腿有些發軟,走起路來有些高低起伏,九轉玲瓏燈在她手中顫抖得厲害,燈角處懸掛的小鈴鐺便在這種顫抖中,發出了一串串叮當的響聲。

    她尚未出現在鈺和被擄的現場,怕是早已暴露了自己的蹤跡。

    妖氣和鈺和的氣息一道出現在深巷里一個破敗了多年的院子里。

    江蘺耳靈,尚未進院,已聽得里面嘈雜聲音——

    只聽一個尖細宛若太監的男聲道:“桃紅姐姐,這男人細皮嫩肉的,味道一定是非比尋常,你覺得是生吃好,還是拿刀子片了烤著吃?”

    另一個聲音濕滑得能擰出水來的女聲道,“臭老鼠,你就想著吃吃吃!桃紅姐姐可是憐香惜玉的人,這么俊的男人,怎么說也得先玩玩再吃啊,金蓮姐姐,你說是不是?!”

    江蘺大概心中清明了,這一伙妖,是城北佘山桃花澗里以桃妖桃紅為首的的小妖。

    她曾與桃紅打過招呼,鈺和是她罩著的人,桃花答應過不動鈺和的,今夜怎么會反常,要分食了鈺和?

    卻聽院內傳來桃紅那溫柔甜美的聲音,“小蘺,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分一杯肉羹?”

    江蘺不得不進門打哈哈,“哈,桃紅大當家的今夜這般好興致,朗月當空,正是您修煉的好時機,我就不打擾您的雅興了,不過是值勤路過,您該吃吃該喝喝,我這就走了。”

    邊說,邊拿眼掃過院落。

    破落的院中起了幾堆篝火,架了兩口大鍋,一口煮著沸騰的清水,里面放了不少稀世珍藥,另一口里放了各類香料辣子,顯然是為了用來刷火鍋的。

    桃紅的屬下正磨刀的磨刀,燒水的燒水,一個個對著被綁在院中柱子上的兩個男人垂涎欲滴。

    這年頭,妖吃人,還講究口味火候了,真是世風日下,傷風敗俗!

    想當年——

    江蘺還沒開始想當年,頭就炸了似的痛起來,不免蹙眉,順勢拿手扶了扶額。

    沒想到這個動作惹了桃紅的不快,她揶揄道,“大家都是妖,你裝什么清高?!”

    江蘺不由得笑道:“倒不是想裝清高,而是如今這副皮囊,受不住你這里大補的羹湯了。”

    桃紅聽了,哈哈大笑,“你也有今日!”

    笑罷,桃紅拿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瞅了瞅江蘺,盛氣凌人,“多年前咱們就劃了界限,誰也不招惹誰,這里是我的地界,你越界了。”

    老鼠精湊到江蘺面前,一雙賊眼盯著我看了又看,朝桃花嚷道,“桃紅姐,不如連她一道刷了!這細皮嫩肉的,一定美味得不行。”

    “死耗子,滾一邊去!”桃紅甩了老鼠精一耳光,將老鼠精打落了幾顆門牙,作勢給江蘺看,想讓江蘺趕緊的滾犢子,別壞了她的好事。

    可是鈺和還被五花大綁在院中的柱子上,江蘺既然闖進來了,就得想法子帶鈺和走,不能白白走這一遭,不然這事透露出去,她還怎么讓新鬼魂們信服她?

    鈺和此時垂著頭,黑發遮了整個臉,氣息還有,桃紅尚未動手,不過是捆他的繩子有些法力,消耗了他的元神。

    “既然大當家也說了,咱們誰也不招惹誰,那就將鈺和放了,讓我帶走。其余的事,我也會當做視而不見。”江蘺盯著桃紅,手下卻悄悄轉動了九轉玲瓏燈。

    桃紅聞言,挑了挑眉,噙了笑,“好說,好說!只是小蘺你看今夜這等月色,我等了十年,也才遇到今夜這么圓滿的月亮,正好是我修為突破的契機啊,鈺和這孩子的魂魄干凈得很,食之,對我的修為增益頗大,放了他,我豈不是損失太大?”

    說罷,桃紅凌厲地掃了一眼眾小妖,問:“賠本的買賣,咱們做過么?”

    “沒有!”老鼠精為首的一眾小妖,扔了手中的活計,握了兵器將江蘺團團圍住。

    此情此景,不但帶不走鈺和,怕是連自己也會搭進去。江蘺心中不由一緊。

    桃紅笑瞇瞇走近江蘺,伸出冰涼的手摸著她的臉,嘖嘖道:“妹妹,你知不知道,姐姐我恨透了你這幅模樣?你今夜自投羅網,就別怪姐姐我手段毒辣了!”

    她的話音未落,江蘺已感到左臉頰傳來撕裂般的痛,她不但要吸食鈺和的魂魄,怕是早就連江蘺的容貌也惦記上了!

    妖就是妖啊!之前的所謂君子協議,在桃紅的眼里,根本就是一張廢紙罷。

    江蘺扭動九轉玲瓏燈的機關,瞬時自燈里射出了萬道光劍,凌厲極速刺向周圍,將眾小妖逼退幾丈遠。

    桃紅見狀,早已舞出了她的粉色桃花鏢,與九轉玲瓏燈的光劍陣纏抖在一起。

    江蘺趁亂忙跑向鈺和,拿出匕首,割了手指,擠出幾滴血,滴在捆綁鈺和的繩索上。那繩索受不住江蘺的血,瞬間燃燒起來,化成了灰,將鈺和松了開來。

    江蘺攬住鈺和,正欲離開,不經意間側目去看了一下被捆在另一根柱子上的男子。

    這男人,真他媽的好看!

    江蘺活這么大,還從沒見過這么俊的男人,桃紅這娘們竟然舍得將他剮了吃?!換了她,怕是日日好飯好菜的供著,只為賞心悅目,欣賞美色。

    不及多想,就在捆那男子的繩子上滴了幾滴血,將男子松了綁。

    男子不似鈺和是鬼魂,倒是個活生生的人,此時昏迷不醒,看起來清瘦,卻很有些分量。

    江蘺左手攬著鈺和,將昏迷的男子背上,咬了咬牙,趁桃紅她們還困在九轉玲瓏燈的刀陣里,逃出了紫宸街。

    一路逃,一路往地上撒藥粉,掩蓋她們三人的蹤跡,免得被桃紅等妖發現了行蹤。

    江蘺唯一保命的九轉玲瓏燈尚留在破院中對付桃紅,這陣子身邊沒有任何的法器可以對付得了桃紅,唯有掩蓋氣息,騙過桃紅,拖到雞鳴時分,方能平安。

    江蘺背著陌生男子,尋了一處無人住的舊院子暫時落腳,在院門口又撒了不少藥粉,部署好一切,方將男子安置在院中一處枯草堆上。

    待安置妥當男子,江蘺再去看鈺和時,鈺和只剩下了一絲氣息,顯然,他魂魄損傷嚴重,以她的能力,是修補不了鈺和的魂魄的,只得自手腕上取下一枚珠子,暫時將鈺和的殘魂收入珠子中,待下次遇見有能力的人,再想辦法了。

    做完這一切,江蘺渾身倦得不行,淺薄的夏裳早已被汗水濡濕,粘在身上難受得要死。

    她頹坐在男子身邊的早跺上,倦意上來,迷蒙中竟身處層層濃霧之中——

    她在濃霧中踟躕前行,尋找出路,走了許久,卻見霧中出現了一個碧綠的潭水,她本來就渾身粘膩得厲害,便顧不了許多,躍入了那潭水中,在那潭中自幼自在地四仰八叉地游了起來,那潭水甚是清涼,甚是熨帖,她的肌膚似久旱的沙漠,終于遇到了甘露一般,饑渴的飲著浸著清涼的潭水,無比享受。

    正當她忘乎所以游玩之際,潭里多了一個男子,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也許是濃霧的緣故,她睜大了雙眸都沒怎么看清他的面目,但大概的輪廓還是看得清的,怎么說都是一個美男。

    美男在潭水中走近她,不待她轉身游開,已將她攬在了懷中。

    一雙強勁有力的臂膀,將江蘺攬住,江蘺怎么滑都滑不脫……

    江蘺不知道男人抱著她要作甚,急得沖那人亂踢亂捶,手足并用全部招呼到那人身上,也不知打了那人多少下,總算是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人頓時舒坦了。

    睜開眼睛,卻見自己依舊在破院中,歪躺在草跺上,月華撒落了一身,旁邊被她順手救起的陌生男子依舊昏睡不醒。

    她剛剛不過是做了一個夢。

    江蘺已經許久不曾有夢了,這個時候怎么會夢起了一個男人?

    難道是因為她救了一個好看的男人的緣故么?

    江蘺側身,借著月光,仔細端詳身側的陌生男子。他五官輪廓非常俊美,眼睛輕閉,看不清長了什么樣的眼睛,但眼睛閉上后的線條很好看。

    江蘺抿唇笑笑,這男人也不知道遇了什么劫數,竟險些被桃妖分食,幸好遇到她,等天明了,再送他離開。

    江蘺服了兩顆清心丹,調理了一下氣息,便躺在草垛上睜著眼睛等天明。

    2、在下長琴

    江蘺也不知何時睡著了,大清早的卻是被身側的人搖醒的。

    她這個人有起床氣,對睡得正香的時候被人吵醒一事,甚是上火。勉強睜了一只眼去看弄醒她的人,“有事?”

    男人除了臉色有些蒼白,氣色尚可,但是一雙桃花眼,真是讓人不想多看,因為看多了,會不知不覺中沉下去,入了他的圈套,中了他的毒。

    男人看著她,“昨夜是姑娘救了我?”

    江蘺被他瞧得渾身發毛,趕緊自草垛上躍起,拍了拍身上的枯草,“不過舉手之勞,無足掛齒,就此別過,后會無期。”

    說罷,拔腿就往門外走。

    若昨夜她還想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日一早將此人送到安全之處,如今對上這人的一雙眼,卻自知功力不濟,還是趕緊溜走的好。

    天已東方露白,夜間出行的鬼魅妖魔,此時都躲到了暗處,這個男人此時是安全的。

    “在下長琴。”

    男人的聲音自她背后傳來。

    江蘺頓時就邁不開步子了。

    長琴,長琴!這個名字她似乎很熟悉,只是她記不起她認得這個人。

    江蘺掉頭,直著眼瞧回這個叫長琴的男人,“公子還有何事?”

    長琴立在初陽里,唇角噙了笑,緩緩朝她走來,“我在神都無親無故,姑娘去哪,我便跟著就是。”

    江蘺忙擺手,“哈,長琴公子,你出了這院門,往左轉,便是大路,你上了大路,往東是紫陽宮,往西是太乙廟,去哪都可以保得你平安,跟著我反而危險重重,我昨夜剛得罪了一大撥人,自身難保呢。”

    也不待長琴追上來,江蘺已拔腿跑出了破院子。

    回到她的涼茶鋪子時,弟弟惠澤已出門去學堂了。

    江蘺燒了一鍋水,準備好好泡個澡。

    大夏天的,夜里出去干引魂的事本就是辛苦活計,更何況她昨夜里還來了個英雄救美,險些搭上自己的性命,弄得一身臭汗,不好好洗洗,她沒臉打開涼茶鋪子的門。

    白天,江蘺是桃花渡口涼茶鋪子的女掌柜,因長得稍顯清秀,人稱“涼茶西施”。她經營凉茶鋪,只為賺點銀子養育“幼弟”。

    每當子夜歌起時,江蘺一襲白衣,手持九曲玲瓏燈,行走在神都的街頭巷口,為那些孤魂野鬼引路,鬼喊她“黃泉引路人”。

    這樣的日子,她過了九十九年。

    她與東皇的約定是一百 定是一百年,若一百年內,她沒有尋到那個人,便任由東皇處置她,是灰飛煙滅,還是永囚深淵,都由著東皇的喜惡。

    不過,她要尋的是誰,她已經忘記了,但是那種氣息她隱約記得,再碰上,也許她能一眼將他認出來。

    趁著燒水的功夫,江蘺在灶上熬了些白粥,準備洗漱完畢填一下饑腸轆轆的肚子。

    待她洗漱干凈,換了一身藍布衣裳,用花布裹了長發,回到廚房時,那端坐在桌旁慢條斯理喝粥的人,不正是她救的那個男人,還會是誰?

    真是陰魂不散!

    也不知他怎么就跟了上來,還找到了她的廚房里!

    江蘺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將他面前的粥碗搶了過來,“咱倆不是已經別過了,我都說了后會無期了,你怎么還跟著我?”

    長琴一副賴上的樣子,“我沒地方可去。”

    “你倒是不客氣!你怎么進來的?”

    長琴指了指外面,“你院子里的圍墻并不高。”

    長得人模人樣的,還翻墻!

    江蘺指著院門,朝長琴拱手,“那你粥也吃完了,可以走了。好走不送!”

    長琴很優雅地掏出手絹,擦干凈手和唇,對江蘺這種送客的態度視而不見,笑道:“姑娘都為了我得罪了那么多人,我怎好將姑娘扔下不顧?”

    “呵呵,你若是能顧得了我,昨夜又怎會落入那一伙人之手,還險些失了身,險些被分食。”

    長琴置之不理,卻只是笑笑,抬手指了指店門,“你今日不做生意了?”

    江蘺抹了一把額頭,將正事給忘記了!

    她這涼茶鋪子,一是為了賺點銀子養活惠澤,二是為了觀察所有進出神都的人,看看能不能碰到她要等的人。

    這鋪子遲了開門,也許她要等的人就在不經意間錯過了。

    她懶得理長琴,忙去前面開門迎客。

    涼茶鋪子面向桃花渡口,只要她坐在檔口,來往的人,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剛一開門,門口邊圍了不少街坊鄰里,都來買癍痧涼茶,一問方知,也不知什么緣故,一早起來,許多老人小孩都得了熱疹,高熱不退。

    街坊鄰居都是窮苦人,請不起大夫看不起病,吃不起那一錢銀子一副的藥,都靠著江蘺這里幾文錢一碗的涼茶救命。

    江蘺不由得抬頭望了望天,果然天色有異,尚在巳時,日頭卻毒得能將地烤出火來,一夜之間病了這么多人,怕不是好事。

    顧客越來越多,江蘺忙著給顧客盛涼茶,忙得一頭汗水,抬手擦汗時,卻發現前來買涼茶的那些個阿姨大嬸們,都圍著為的鋪子不走,手里端著的涼茶灑出來了都不知道,一個個烏眼雞一樣瞪著眼瞧著鋪子里美男——

    長琴不知何時已從后院出來,站在鋪前收錢了。他的舉止說不出的溫潤儒雅,氣質說不出的淡雅清高,總之,這十里長街,怕是天上地下也難找一個比他好看的男人。

    難怪他往鋪前一站,涼茶鋪子的生意就這般好了,連平日里無人問津的養顏蜂蜜茶也銷售一空。

    江蘺唇角不由自主抽了抽,都說男人好色,女人不也是一樣的么?長琴這般的受歡迎,還不是因為長著一張迷死人的臉蛋?!

    長琴見江蘺看他,也側頭過來回望江蘺一眼,眼里有些小得意,想必是覺得自己擅作主張留下,還是有用武之地。

    江蘺不知為何,被他這般一瞧,臉上有些火燒火燎的,忙低了頭繼續干活,卻聽顧客中一陣哄笑,一個大娘開始帶頭取笑江蘺,“江姑娘,你好眼光啊,啥時候招的這如意郎君?這般的神仙俊朗,將我們這里的粗老爺們都比下去了呀!”

    “大娘你說笑了,他不是我的郎君,不過是……不過是暫時借住在這里的……我的表兄。”江蘺忙解釋,趕緊撇開跟長琴的關系。

    她等的人若是來了,她是要嫁給那個人的,若到那時候,被那人誤會她生活作風亂七八糟的,可不是好事。

    長琴聽得這邊的對話,回頭對著兩人笑了笑,繼續與顧客周旋,倒是云淡風輕,并不否定表兄妹這一層解釋。

    大娘看在眼里,笑著端了涼茶離開。

    待涼茶售完,江蘺收了檔口,將長琴喊到后院,問他:“你究竟想作甚?”

    長琴抱臂倚在桃樹下笑,“我無親無故,唯有投靠你這個表妹。”

    “我養不起你。”

    “你不能見死不救。”

    “你精神這般充足,死不了。”

    “誰說的,我中妖毒了,你若不出手相救,我必死無疑。”

    “你以為你騙得了我?”江蘺嗤笑,轉身便走,“你眉間無黑氣,中氣也足,怎么看都不像中了妖毒,勸你還是盡早離開,我真的沒精力管你死活。”

    長琴無奈笑笑,將手中錢袋扔在院中石桌上,“如此,我也能不勉強姑娘做不愿意做的事。”

    說罷,轉身大步離開了。

    自長琴修長身影消失在院門口的片刻,江蘺感覺臉上有什么東西滑過,涼涼的,伸手一摸,竟是一手淚。

    江蘺將淚送嘴里舔了舔,又苦又咸。

    什么鬼天氣!她竟莫名其妙的流淚了!

    3、

    長琴離去之后,江蘺心中雖沒有失落,卻也有一些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茫然之感。

    午后,她干脆關了鋪子,躲在后院里研究藥粉。過了約么一個來時辰,這才起身,拎了食盒去街西頭學堂里接惠澤放學。

    學堂里——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長須白發的夫子,端坐在席上,專心講授道德經。

    席下眾白衣書生中,坐在最前排,面若粉玉的幼年弟子惠澤不免好奇發問:“依老師所言,這世上是否還有鯤鵬神跡?”

    此話一出,引發哄堂大笑,眾書生都笑惠澤年幼無知,都說鯤鵬乃遠古神獸,如今什么世道了,離遠古時期都幾萬年之久了,鯤鵬這類神獸,早已絕跡,若世上尚有神跡,怎會如此太平,世人不會為了尋找神跡,鬧個天翻地覆,怎會罷休?!

    江蘺離在窗外,含笑不語。

    惠澤這般問夫子,自然是因為他那顆好奇之心作祟,但江蘺卻不得不提防,惠澤能這般發問,難免是由他體內深藏的龍族的血脈想要逃脫封印,在想方設法勾引惠澤為人的那顆純善的心。

    惠澤被眾人取笑,臉紅得似個猴子屁-股,窘得不知所措。

    夫子在眾人哄鬧中,宣布了散學。

    惠澤抱起書包,沖出了學堂的門口。

    江蘺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惠澤,怎么不高興的樣子?”江蘺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頭和聲細語,諄諄善誘。

    “沒有。”惠澤怕江蘺看出窘態,沖江蘺扯唇一笑,眼角卻是紅的,眼底有些潮意。

    “沒有不高興的事,那就回家。”

    江蘺接過惠澤的書包,順便將手中食盒遞給惠澤。

    這孩子食量驚人,學堂里的午膳根本就不夠他塞牙縫的,他有生性靦腆,不喜同學們笑話他是個飯桶,經常餓著肚子。

    江蘺知道此事之后,便每日午后,拎了食盒去接他放學。

    “姐,你說幾萬年前的那些神獸,真的就銷聲匿跡了嗎?”惠澤塞了一屜包子,情緒好了很多,抬頭時臉上已沒有了委屈,只剩下對神跡的向往,一臉癡漢相。

    這樣的惠澤,勾起了江蘺心中最為柔軟的一角。

    曾經,她也這般仰起頭問過一個人,“世上還有神獸么?”

    那個人伸手理了理我的額發,聲音溫柔如風,“小蘺,等你長大了,就知道這世上有沒有神獸了。”

    她仰頭看他,“素節哥哥這么說,就說明這世上是有神獸存在的,那等我長大,素節哥哥帶我去找神獸,古書上說,神獸都喜歡在深淵老山中出現的。”

    素節看了她許久,方點頭,“……好。”

    素節沒有等到她長大,她也沒有等到自己長大,就出了那場變故。

    那么多年已經過去了,還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

    江蘺笑自己,記性好時,一些細枝末節都記得清楚,記性差時,連曾經刻在心上、刺入骨中的人,都忘記了他的面目。

    江蘺低頭理了理惠澤的額發,“惠澤,神獸這些東西,只在古書上記載過,世上沒有人見過,估計都是寫書的人瞎編亂造的罷。”

    她不想惠澤步她的后塵,只希望他作為一個“人”,簡單快樂的活在這個世上。

    惠澤眼底的流光瞬間消失,眼神暗了下來,失望至極,“姐,我還以為世上真有神獸呢,我昨夜還夢見了許多烏黑烏黑的龍,我夢見自己也變成了一條龍,跟那群龍在海里游泳嬉鬧,好玩極了。”

    “是嗎?夢就是夢啊,不能說夢見龍,世上就有龍啊。”江蘺笑。

    卻加快了回家的腳步,也許她估算的時間出了差錯,身為龍族惠澤,雖然是最為低等的烏龍一族,怕是體內龍性覺醒的時間也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改變。

    江蘺之前以為惠澤體內龍性的覺醒至少還要等上一年的時間,到時候,她與東皇相約的一百年時間也就到期了,若她等的人沒等到,惠澤覺醒為龍后,有了一定的生存能力,她也可以放心將他送到北冥去。

    江蘺伸手捉過惠澤的手腕,握了,悄悄探了探他體內的龍息,果然不出所料,其氣息之強大,早已今非昔比。

    江蘺越發的茫然,心有些絲絲的抽痛。

    她于惠澤,就好像是素節于她。離了素節,她宛若一葉浮萍,在混沌的三道里生死沉浮,最后被眾神魔妖道玩得只剩如今這最后一縷魂。

    如今,她又怎能讓惠澤走她的老路?

    可,她等的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惠澤將食盒中最后一個包子塞進嘴中,對江蘺的話表示了認同,“姐說的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能是我最近看有關于龍的一些文章看得走火入魔了吧。”

    “也許。”我應和。

    “姐,咱們去看看那些人在做什么。”惠澤小孩子愛看熱鬧的天性模式開啟,瞬間已經忘記了龍這回事,轉而拉了江蘺去看渡口圍著的一群人。

    拗不過惠澤,江蘺被他拉著擠進人群,卻見眾人圍著的是一艘剛剛從海上捕魚歸來的一艘漁船,漁船的甲板上,躺著一條形狀極為古怪的魚,該魚生了三目、四足、五尾,通身鱗片呈赤紅狀,似一團燃燒的火焰,又似一團黏糊糊的鮮血,顯然是不同尋常的。

    極怪則近妖。

    眾人圍著看稀奇,江蘺卻看到了魚身上的妖氣。

    不過妖氣不甚,應該只是在某處吸收了厲害妖的一些氣息,才導致了本身的變化,生多了一只眼睛,長出了四只足,尾巴裂成了五瓣而已,其本身,實際上是一尾小魚。

    小魚顯然感應到了江蘺的存在,向她投來乞求救命的目光。

    江蘺不可能為了救它而讓自己暴露于人前,硬生生避開,去看身邊的惠澤。

    惠澤扯了我的袖子,善心大發,“姐,這魚好生可憐哦,你買下來吧。”

    “姐沒那么多銀子,買下它就得賣了你,你自己選吧。”

    “這么丑的魚,你喜歡?”長琴那潤朗的聲音自身后響起,顯然是對惠澤說的。

    惠澤很認真的點頭,看著“喜歡。”

    “喜歡就去買下它。”長琴手中托了一錠銀子遞到了惠澤面前。

    江蘺見狀,不免橫眉瞪目瞧著長琴,這人真是陰魂不散啊!

    正欲拉著惠澤離開,卻聽惠澤悠悠道:

    “我是想買,可我姐沒銀子,我姐說了不能要陌生人的東西……”

    說來說去,就是想要!熊孩子!江蘺怕此時拉走惠澤,傷了惠澤幼小的心靈,只恨自己平日里賣涼茶賺得不多,又不懂精打細算,從來都是有錢便花掉,未想過儲蓄銀兩以被一時急需。

    如今被惠澤拿住,還做不得聲,只得細聲勸慰,“惠澤,下次再說吧,等姐賺夠了銀子。”

    卻不想長琴已將手中銀錠拋向船板,“那尾魚要了!”

    “好嘞——”漁老大利落將銀錠收起,捧在手里仔細辨認了真假之后,便喜笑顏開拿了草繩將丑魚捆了提拎著遞到長琴面前,恭敬呈上,“這位爺,您收好!”

    惠澤見魚要被人買走,一臉失落,眼里蓄了淚,很是委屈。

    長琴卻沒有接漁老大手中的魚,指了指惠澤,“給他。”

    惠澤見狀,頓時喜極,伸手去接那魚,卻又擔心被江蘺罵,抬頭眼巴巴瞧著江蘺。

    “別怕你姐罵,表兄給你買的東西,她不會反對的。”長琴笑著對惠澤道。

    惠澤愣了,“你是我表兄?”

    長琴指著江蘺對惠澤道:“我是她表兄,便是你表兄了。”

    “哦!”惠澤接過漁老大手中的魚,沖著長琴笑嘻嘻鞠躬,“多謝表兄!”

    說罷,也不待惠澤反應過來,已拎了魚往家跑去。

    “銀子我會想辦法還給你。”江蘺過意不去,望向長琴,道。

    長琴依舊是淺笑著回望江蘺,“就當是我支付今早的粥錢和今晚的飯錢,如何?”

    江蘺正要說不怎么樣,卻聽長琴又道:“連著幾日,就喝了一碗粥,還真有些餓。”

    江蘺不知為何,心就軟了下來,望了望長琴,“回家吧。”

    “好。”

    長琴臉上映著夕陽余暉,似在發光一般。

    江蘺不敢多看,忙掉了頭,轉身往家走去。

    長琴挑了挑眉,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