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太極殿。
太上皇是真心喜歡玩雞，此時正在用筷子，夾著一只蟲子，伸進雞籠喂食紅腹錦雞。
在這大冬天的，還能用蟲子喂食自家鳥兒的，也就只有太上皇。
“上皇。”
一個錦衣衛出現在太極殿內：“吳大將軍離開太極宮后，被陛下召入御書房，交談半天時間，吳大將軍這才離去。”
喂雞的動作一頓，太上皇輕輕應了一聲：“唔...繼續。”
“最近這兩年，錦衣衛不少被陛下掌控，陛下身邊末將無法靠近，只能遠遠看著。”
錦衣衛單膝跪地，微微低著頭，前幾年他們還很輕易的，可以知道皇帝一舉一動。甚至...皇帝寵幸妃子的時候，活動幾下他們都清楚。
現在，皇帝在的地方，他們根本無法靠近，這是嚴重的失職：“不過，吳大將軍離開的時候挺匆忙的，剛出宮門，就被三皇子攔住，吳大將軍呵斥三皇子身邊內侍夏爾東，氣勢駭人，殺氣逼人，縱然相隔十幾丈，依然讓人膽戰心驚...”
“哦？”
太上皇的興趣，終于從雞身上，轉移到吳發身上：“這個吳發，還是有本事的，一萬騎兵，折損六千有余，斬殺蒙古八萬騎兵，拖住二十萬兵馬，還能從容而退，沒有幾分本事還是不行的。”
太上皇掌控的錦衣衛力量，遠不是慶元帝可比。
吳發一人敢沖十萬軍，他是知道的。
如今火器已經出現，威力雖然不是太強，個人勇武發揮作用已經大大不如以前各朝。吳發勇武，太上皇有興趣，但并不是很大。
再厲害又如何？
幾炮下去也要死，火銃密密麻麻打出去，也成篩子。
“吳大將軍以回府迎接圣旨為由，拒絕與三皇子親近。”
錦衣衛繼續稟報。
太上皇微微點頭：“也不算太傻，知道避嫌。”
“三皇子告辭離開，吳大將軍回府途中，被榮國府璉二爺攔住...”
“呵...”
太上皇不等錦衣衛說完，輕笑一聲：“這個賈璉以前在吳發手中多有吃虧，這次榮國府出了一位皇貴妃，榮國府哥兒們有了靠山，自然不再怕吳發。要是吳發有腦子...”
錦衣衛等了一會兒，太上皇自言自語到這里，聲音戛然而止。錦衣衛明白，自己要繼續說下去：“吳大將軍還算客氣，榮國府璉二爺步步緊逼，吳大將軍頓時大怒，暴打賈璉與賈蓉...”
“這莽夫！”
嘬著牙花子，太上皇差點把自己的胡子揪下來。他剛才還想著，吳發有腦子會收斂一些。
他這個想法剛落下，好吧，這個莽夫依舊敢動手打人：“在這當口，暴打賈璉賈蓉，還真是膽大包天。”
錦衣衛微微詫異，至始至終，太上皇并沒有生氣，聽這語氣，滿是贊賞，這讓他嘖嘖稱奇，帝王之心還真不是他能夠揣摩的：“吳大將軍以賈璉賈蓉，阻擋自己回府接旨為由，不懂身份尊卑之別，呵斥賈璉賈蓉，隨后離去...”
“唔...”
對此太上皇回應淺淡，只是揮揮手，讓錦衣衛下去。
太極殿內，只剩下太上皇，哦，還有一只雞。
“所謂家國天下，莫非如此。你比他差得遠，我雖然犯下很多錯，沒有我照量著，這天下...”
“現在吳發出現，你自認為有些力量，利用封妃，籠絡開國武勛一脈。這一步棋，你其實走錯了。”
“家不能散，國不能亂。”
“你要權，給你就是。”
目光幽幽看向御書房方向，太上皇沉思許久：“常坤，去御書房告知皇帝，以后折子，無需先遞到這里來。”
......
“這個莽夫！”
御書房，慶元帝有些頭疼的揉揉腦袋：“一天不惹事，就過不去是吧。”
大太監鄭秋低眉順眼，站在一旁也不吭聲。
平北侯就是一個膽大包天的，陛下封妃，主要目的就是拉攏四王八公一脈，從太上皇手中奪權。作為皇帝陛下最為信重的臣子之一，你信不信，這么一鬧騰，四王八公一脈，就算是想要站隊皇帝陛下，也要遲疑一下。
平北侯，壞了皇帝陛下的大事。
“明日早朝，你就頭疼去吧，那群嘮叨蟲，是如何彈劾你的。”
那群御史言官，慶元帝也要頭疼不已。
那群御史言官，嘴巴一張，牙齒都不帶碰一起的，過年放鞭炮的聲音，都追不上他們語速快。關鍵人家，還口齒清晰。
噯？
朕頭疼什么？
慶元帝猛然醒悟，朕為什么為這個莽夫擔心？
這個莽夫，壞了朕的好事，朕沒有收拾他，已經是天恩。
拆開手中密報，慶元帝眉頭皺起。密報上內容不多，只有寥寥十幾言：忠順王著家奴，送信左都御史賀章府上。
忠義王之孫鄭有方，私會右僉都御史趙芾。
北靜郡王致信右副都御史錢光正，送禮若干。
榮國府賈赦，拜會右僉都御史...
另，內閣三輔皆有書信往來。朝中武勛，子弟相約教坊司。
慶元帝頭皮發麻：“這莽夫，能夠做到滿朝皆敵，究竟施展了何種術法？”
自古以來，能夠讓滿朝文武，敵對一人的，怕是只有本朝莽夫吳發。
猛然，慶元帝又醒悟過來：“武勛一脈，文臣一脈皆串通，而這一切，因為榮國府...”
好強大的人脈！
寧榮二公故去百年，寧榮二府，依舊有如此人脈！
慶元帝很是忌憚。
“你這莽夫，明日頭疼去吧。”
朕就是一個傀儡，幫不上忙啊。
“陛下。”
一個小太監在外稟報道：“太極宮常公公來了。”
“常公公？”
這都快晚上了，常公公不服侍太上皇身邊，來御書房做什么？
慶元帝略微沉思，雙日懸空，各自爭輝，太上皇與他之間，為了權勢明爭暗斗，自從太上皇移駕太極宮之后，這位太上皇身邊的大太監，可還是第一次來御書房。
慶元帝與太上皇之間各施手段，你來我往的。慶元帝很是不忿太上皇手握大權，架空他，不肯放權。
其實內心，慶元帝還是很慫太上皇的。
如果太上皇愿意，一道上旨，龍椅上的人，可能會是忠順王，也可能會是忠義王。
慶元帝所掌控的力量，在太上皇面前，就是螳臂當車。太上皇，是一個掌控他命運的存在。
心里不甘，心里不忿，慶元帝又不得不向太上皇低頭，甚至面對常坤，身為皇帝的他，也需要禮敬三分：“傳他進來。”
“老奴拜見陛下。”
進入御書房，常坤規規矩矩跪伏在地磕頭。
新老交替，皇宮中的宮女太監，想要活的久，必須要有一顆玲瓏之心。身在皇宮，并不代表權勢，一不小心，就死無葬身之地。
太上皇終究還是要離去的，皇宮的主人，必然是皇帝的。
這不，今個兒太上皇傳達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放權。
現在不恭敬些，等著皇帝真正掌控乾坤的時候，弄死自己？
慶元帝微微點頭：“常公公平身吧，你這次來御書房，可是傳達上皇旨意？”
以往太上皇前來頒旨，都是小太監過來，如今常坤這個太極宮大太監親至，必然事情不小。慶元帝心中，逐漸肅然起來。
“回陛下，上皇口諭...”
慶元帝連忙起身，太上皇的權勢與身份，他是畏懼太上皇權勢，或者盡孝道也罷，都是要起身聆聽上皇口諭的。
常坤挺直身子：“上皇口諭，以后折子無需再送往太極宮。”
“嗯？”
慶元帝有些懵，那個把皇權死死握在手中，掌控朝堂的太上皇，這是啥意思？
看開了？
放權？
還是試探？
處理折子，看似小事，其實大晉之內，大小事務都是慶元帝從此獨斷專權！
常坤默默退走之后，許久慶元帝才慢慢回神。
以前做夢都要奪回的權力，今日就這樣到手，他心里反而很不踏實。
“明日朝堂一試，便可見分曉...”
太上皇，希望你沒有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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