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很靜。
靜得可怕。
進士、舉人紛紛陷入沉思,這首詩淺顯易懂,并沒有華麗辭藻,卻又發人深省。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為官一任心無愧,只為清白留史書。
這是警世之言。
“嘶...”
再看那個坐在首位,主裁判席上的北平郡王,誰敢再說這是一個莽夫?
誰敢再說,這是一個腹中無墨,胸無錦繡之人?
單單這一首詩,今日就可奪冠。
當然,是要有北平郡王這類,心中有公平有公正的裁判,定下來第一,才能奪冠。
然而,裁判當真就有清白?就心中無愧?就為民做主了?
未必!
為官者,怕這一首詩。
這首詩雖不華麗,卻可流傳千古!
“嘶...”
水溶倒抽一口冷氣,深深的看著這個,他心中的無恥莽夫。他已經很是高估這個莽夫,最終還是低估了他:“這莽夫,善于藏拙。”
可怕。
不可為敵。
但也無需刻意交好,只要不被他抓住機會羞辱就行。
再看看,一張臉如同豬肝色,眸子里極其復雜的楊清臣,水溶嘴角一勾,心里暗道:“這最后一首詩,雖然不華美,甚至毫無欣賞價值,但是蘊藏的意義,比之前,吳發這莽夫罵人的話,還要罵的更狠。”
內閣首輔,文臣之首,被稱作楊鐵頭。
你問心無愧了嗎?
你還有清白嗎?
你為民做主了嗎?
你是中飽私囊,扶持利己,排擠異己了吧。
莫說讀書明人智,自古負心讀書人吶。
額,本王似乎現在也是一個讀書人?
呸,本王是武勛。
祖傳武將。
進士、舉人向吳發深深一禮,隨后默默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如果一開始,因為福利沒了,心里破口大罵,北平郡王做主裁判,那就是文人的悲哀。現在看來,北平郡王心有慈悲,有圣人的大德。
縱然身為武將,然而如今讀書人、朝中朝臣,到地方府縣官員,誰能說出一句: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心有慈悲,心有大德,才能有感而發,有了鎮世饋耳之言。
如果是為官多年的老油條,興許不會像他們這么感性。
作為沒有進入官場,還在為理想而奮斗的讀書人,其實是有熱血的,是有追求的。
他們,很容易被感動。
一個青年愣了許久,這才坐下。
朱敨是最后一個坐下的,他認為自己才華橫溢,年紀輕輕,僅僅二十四歲,就直接考中進士,更是被首輔揚大人,收為楊府東床。
甚至,老家發妻,他直接一紙書信寄去...
一切,為了往上爬,為了做高官。
讀書人,哪一個不是目標科舉?
科舉奪名?
然后混跡官場?
不想做官?
那你讀書做什么?
每一個讀書人,最終目標,就是做官!
當年孔子周游列國,僅僅是為了推銷自己的思想?
未必!
但是今天,朱敨發現自己錯了,它不僅僅要做官,而是為民做主,而是留下清白在史書上。他,要做到內心無愧。
朱敨坐在座位上呆呆看著前方那一炷香,他腦海中出現一幅幅畫面。
妻子是農家女,他雖是朱家之人,朱家有不少人為官,然而他家卻是貧窮。妻子不是美人,普普通通,嫁給他后,相夫教子。
針線賺錢補貼家用。
寒夜里,都得手上生瘡,為他縫補衣裳。
家里有一口好吃的,不舍得吃,先給他吃,讓他安心讀書。
農田里的活,妻子一個人抗下...
要做一個陳世美?
不!
內心羞愧難當,妻子嫁給自己,生下兩男一女,苦頭吃盡,而他有了富貴,就送給她一紙休書?
拋妻棄子?
看了一眼,坐在副首位置上的楊清臣,再想想剛剛離開的朱全忠,朱敨咬了咬牙。
我是想要做官,但是我不能沒有良心。
我是想要做官,但是攀附權貴,非我所愿。
楊清臣不嫌棄他拋妻棄子,朱全忠蠱惑他一紙休書寄往家鄉。
是因為,他有利用價值,非是純粹待他好。
朱敨,不傻。
提筆揮毫,朱敨閉上眼睛,兩滴清淚滑落。
落筆:
愛妻:
常有人言:位高不舍義,富貴不忘本。
今我欽點狀元,申赴故里,闔家團聚。
夫:朱敨。
內容簡單,沒有華麗辭藻,但是每一言,每一字都是極其堅定,言真意切。
朱敨心有所感,拿出另一張紙,揮毫潑墨:
寒窗十載未明德,富貴忘本羞煞我。
舍棄神京恩與榮,無愧于心日與月。
“哈哈...”
朱敨大笑起身,向吳發行了跪拜大禮:“多謝王爺!”
長身而起,瀟灑離去。
他手中拿著的,只有一紙書信。
“拿過來...”
吳發感覺莫名其妙,這個朱敨有些反常。
親兵拿過朱敨所作之詩,眸光閃爍。這首詩像是反省詩,也像是贖罪詩。看著轉身消失不見的朱敨,吳發放下紙張。
好事啊,這個朱敨...醒悟了?
本王一番心思沒白費。
吳發心里大喜,罵人也不是全無用功,心里還有良知的人,很容易就會自我反省嘛。
要知道,心地一直善良,未必可成才。
浪子回頭,體悟人間冷暖,勾心斗角之人,可堪大用。
房內,進士舉人,被朱敨大笑聲嚇了一跳,心中無不大罵:“狡猾,混賬!”
本來已經有了些許靈感,被朱敨這一聲長笑,直接驚得消失不見。
還是趕緊作詩吧。
朱敨那混賬,已經作詩離開,這是放棄了?
很明顯嘛,他離開的時候,不是拿著一張紙離開的?
那一定是他作的詩。
但是北平郡王,要親兵拿走的那張紙,是朱敨的詩稿還是別的?
寫了兩首?
不愧是狀元,還是有才學的。
“北平王爺。”
水溶現在對吳發心里頗有好感,悄咪咪的靠了過來,抻著腦袋,就向詩稿上瞄:“詩稿應該每一個裁判都看看,北平王爺不能獨享。”
這是規矩,你一個人欣賞了?
還當真以為我們只是擺設,一切都是以你為準?
怎么可能?
小王,也是裁判。
唔,主要是好奇。
方才吳發眸子里閃過一抹喜色,很顯然這首詩是不錯的。
但是...他有些不解,一開始吳發就是針對楊清臣,就是針對朱敨的。很明顯,已經知道所謂才子宴的內幕,就是奉了皇帝之令,就是來搗亂的。
哪里會有欣賞自己厭惡之人的?
“看啥看?”
吳發一瞥眼,拿走詩稿:“你看的懂嗎?”
你說小王看得懂嗎?
肏嫩釀啊!
心里剛產生的好感,頓時潰散。
這匹夫,如此羞辱人,小王讀書十幾載,總得比你這個,認字都認不得多少的莽夫,要強的多吧。
水溶的臉,都黑了起來:“小王自幼讀書,如若不是爵位所累,必然是要走科舉的。不敢說詩詞文章,樣樣精通,至少還是分得清楚優劣。”
“呦呵?”
吳發臉上一喜:“小水啊,我有一個大膽想法。”
水溶心中一僵,小水?
小嫩釀!
本王今年二十余歲,你才多大?
你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要坑我吧。
這莽夫越是和顏悅色,坑人越狠。水溶感覺,自己越來越是了解這莽夫了。自從上次,這莽夫提醒之后,他心里敵意散去。
該斗的,還是要斗一斗的,斗給上面的人看。
“你有大膽想法,就留著吧。”
水溶是一點面子不留。
“你瞧瞧,你瞧瞧,你這么大聲做什么?影響到別人了?”
吳發一咧嘴:“你做人,要有素質。既然小水你這么有信心考科舉,本王倒是可以幫助你一次。”
幫助?
不不不,先說說剛才是誰大聲?
你特釀的嗓門,本王就是嚎叫起來,都沒有這么響吧:“小王無需你幫。”
“不不不。”
吳發雙眼都是真誠:“上次往你家里扔臭雞蛋,我其實很是羞愧,現在我總是想要幫你一幫,所以,我打算上書陛下,剝奪你的王爵,將你貶為庶民,給你一次科舉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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