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賈母內心欣慰的同時，也有些悲哀：“四姑娘，你且說說吧。”
賈家，不，不說整個賈家，只說榮國公府的危機，她不是看不到，而是看得太明白，偏偏兩府老爺們，未曾發現。
這是賈母的欣慰，賈家危機，終于有賈家人看了出來。
而看出這些問題的人，只是一個小姑娘。
賈家兩府這么多人，不如一個七歲丫頭？
賈母的悲哀則是，賈珍自從賈敬玄真觀求道煉丹之后，失去約束，在寧國公府無法無天起來，完全不求上進。
賈珍自然看不出，以后寧國公府該當如何，只顧著享樂。
至于榮國公府，大老爺賈赦，因當年之事，徹底墮落。如今也是混賬一個，無論是出于什么原因，大老爺也是不求上進。
只顧著飲酒作樂。
二老爺賈政，是一個空有抱負，沒有真才實學之人，空有理想，卻沒有能力之人。
讀書讀得有些迂腐。
后來，榮國公府有了一個讀書種子，又十幾歲的時候夭折。
至于榮國公府的哥兒，如今她唯一寄以希望的就是賈寶玉，但是偏偏賈寶玉...瘋了。
賈家女眷，一個個沉思。
她們這才意識到，富貴無邊的賈家，寧榮二府，其實也存在危機...以前只想著，能夠自己的到富貴，得到重視...
比如寧國公府的尤氏，只想著能得到賈珍的重視，能夠有一個子嗣。
榮國公府，大房二房之爭...
爭來爭去，就只有眼前的富貴。
就算是得到了又如何？
等到寶玉這一代之后，又有什么余蔭給子孫？
“哎...”
賈惜春嘆息一聲：“榮國公府的危機，就是長幼不分，老太太偏心。”
“哄...”
眾人失聲驚呼。
敢說出來老太太偏心這句話的人，怕是只有側妃娘娘了吧。
大家伙都知道老太太偏心，偏寵二房，但是大家伙都是心里有數，都不敢明說...就算是當事人大老爺，也不敢多言。
賈母勃然變色...
賈惜春怡然不懼，掃視眾人，不在乎賈母神色情緒的變化。
眾人的神情變化，賈惜春收入眼中，反而心中更擔憂了。
偌大的榮國公府，老太太絕對的尊榮。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有人都要巴結著老太太。
老太太是一個聰明人還好，引導賈家人不斷上進。
偏偏這些年來，老太太沒這么做：“大晉講孝道，皇帝也追求孝之一字，且大晉維持根本，就是長幼有序，追求禮法公正。要是沒有了這些，不要說榮國公府，只是一個小小的富貴之家，就算是大晉這么龐大的帝國，都要分崩離析...榮國公府長幼無序，就是禍根，要被追求長幼有序的人...”
說到這里，賈惜春不再說話。
這個追求長幼有序的人是誰？
皇帝！
皇子！
各大勛爵繼承人...
要是榮國公府長幼失序，首先就是得到這些人的打壓！
自古毀壞規矩者，必然湮滅。
王熙鳳嘴角微微勾起，隨后慢慢和緩下來。
賈璉就是大房嫡長...長久以來，老太太獨寵二房，榮禧堂本應該長房嫡長居住的院子，偏偏被二房占據。
長房嫡長子，卻住在一個無名小院里面。
大老爺是一等神威將軍，他身后還有三等勛貴爵，能夠被承襲，還能延續數十年，甚至上百年富貴。
所以，大房與二房都是明里暗里相爭。
哪怕未來不能余蔭子孫，也要爭取這一世的富貴。
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后榮國公府盡量培養出來一個，可以振興家族之人就是。
老太太偏心之下，長房爭不過二房...老太太的意思就是，二房未來繼承大老爺之后的爵位，一直都在為這個而努力。
賈寶玉...就是老太太最理想的繼承人。
李紈很是平淡...
她是一個寡婦，當初珠大爺歿了之后，她還曾因此，被人暗罵克夫。
李紈只想著教導好自己的兒子賈蘭，除此之外，榮國公府的富貴，與他們娘倆沒關系的，誰繼承，與他們母子也是無關。
就算是爭，也是爭不過的。
所以，一直以來，李紈都是不怎么去爭。
林黛玉與薛寶釵是外人，只是看一個熱鬧，聽一個熱鬧。
迎春、探春都還小，又沒有側妃娘娘這般位格，說出來的話，有人去思考，有人去執行，她們說出來的話，可沒有人去聽，甚至要被呵斥。
所以，兩個小姑娘心里，很是羨慕賈惜春的。
王爵側妃與側妃還是不同的。
大晉王爵不少，側妃都是被正妃打壓，王爺也未必撐腰...
但是賈惜春不同，與北平郡王妃關系極好，這次省親都是北平郡王妃安排的。
所以，就算是側妃，也有人敬著。
走出王府，就更被人敬畏了。
當初...她們還小，只知道北平郡王兇神惡煞，去了王府都未必能活...現在想想，還真是后悔，要是當時能夠主動一些，可就是側妃娘娘，今日側妃娘娘的威風...
邢夫人眉眼間有些驚喜。
她是長房夫人，側妃娘娘說的話，對她最有利！
相反的，對二房最不利，所以王夫人臉色有些白...現在兒子不知道會不會變成太監，被北平郡王針對。
現在這里，她這個二房夫人，要被側妃娘娘針對。
賈惜春看到眾人反應，微微搖頭。
“我本不應該說這些話。”
賈惜春長嘆一聲：“其實這都是王爺與王妃大姐，一次談話中，王爺說過的話，賈家真正的危機，王爺沒有講明白，但是賈家哥兒們不求上進，王爺也曾說過，賈家哥兒們，有如此得天獨厚的家族條件，要是有不畏生死之心...”
進入軍中，保住勛爵！
建功立業，延續家族。
可惜，賈家哥兒們，沒有一個有血性的。
一些哥兒，甚至被富貴迷了眼，不僅不上勁，還一個比一個紈绔，一個比一個擺爛。
北平郡王！
這個莽夫？
王夫人咬牙恨齒。
但是有人動容，陷入深思。比如賈母、王熙鳳、李紈等人。
北平郡王，竟然能有如此眼光？！
也是，一個市井青皮混混，三年內，能夠成為大晉王爵，要是沒有一些格局，沒有一定的能力，沒有一定的智慧...
豈能成為王爵？
他又不是皇帝之子...
皇帝之子，都還是成年之后，才會被封王呢。
有些皇子，至今都沒有封王。
北平郡王崛起之快，絕非偶然。
一則有統軍之能，大晉開國以來，能夠與之比肩者，都沒有一個。
二則，有奮進之心。
北平郡王看得通透哇。
賈家的確有得天獨厚的家族條件...可不是如此？
賈家數代人的努力，人脈可是不少的。要是賈家子弟，能夠從軍...以賈家人脈，必然能夠迅速的獲得高位。
但是賈家子弟，沒有如此心性之人啊。
比如賈蓉，比如賈璉。
這兩位要是有這種心性，直接從軍，一定年限下來，就算是沒有軍功，也能平承父爵。
要是有了一定軍功，到時候承爵的時候，還會升爵，甚至可以不用承襲父爵，就可以封爵...如此一來，就能為賈家，增添兩個爵位，未來承襲爵位者，換成他人，賈家就有了四個勛爵。
就好比當年的，賈母娘家史家...當初賈母之父就是保齡侯，其父薨后，嫡長承爵，就是因為賈母長兄亡故，二弟三弟有本事，都被封為侯爵。
史家，不僅沒有降爵承襲爵位，反而因為兄弟二人都有能耐，讓史家多了一個侯爵。
這種情況，在其他勛貴之中，也屢見不鮮。
“老太太...老太太...”
就在房內氣氛僵硬，有些沉悶的時候，一個老婆子匆匆而來：“好消息，好消息啊，二爺他好了...”
“嗯？”
剎那間，房內僵硬的氛圍為之一松。
賈母臉上大喜：“怎么好了的？怎么回事？”
看到賈母如此反應，王熙鳳眉眼間有些苦澀。
賈惜春也是直翻白眼，感情她說了這么多，全是白費？
這些話，并非是王爺與王妃大姐說過，而是王妃大姐，在她請教的時候，告訴她的...
現在，因為寶玉寶二哥好了，從老太太反應來看，這種對于二房偏執的寵，已經深入骨髓，完全不可救藥。
說這么多做什么？
想這么多做什么？
賈家未來，本就不應該她這個嫁出去的外姓人該操心的。
也就是王妃大姐，想要賈家能夠上進一些，以后能夠幫助一下王爺，才會想著讓她，改變一下賈家。
王妃大姐要她省親，豈止是僅僅省親這么簡單？
現在看來，王妃大姐，還是小瞧了賈家人的不求上進，那種沒有危機感的心理。
“就是這樣的，老太太，這可是天大的驚喜，北平郡王當真是治療好了寶二爺，現在大家伙，都等著寶二爺作詩呢。”
老婆子滿臉喜悅，她帶來這個消息，要是可以的話...會有打賞的。
果然，賈母笑瞇瞇的：“你去盯著，寶玉作詩之后，你帶來我看看，回頭賞你...”
“噯...”
老婆子笑嘻嘻的：“老奴這就去。”
老婆子離開之后，賈母笑道：“北平郡王治療之法，是以毒攻毒之法，枉我們擔心許久，現在寶玉大好，明兒要擺席慶祝一下，恰巧又到了新年，請一個戲班子，唱到年后...”
無可救藥了。
賈惜春低頭，從賈母反應來看，賈惜春看得出來，賈家享樂主義，已經深入骨髓。
這是秉性，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要是秉性這么容易改變，那里還有亡國之君，敗家之子？
都是老太太，老王妃現在都過的很是樸素。
因為王爺養了一個戲班子，還被訓斥了。
到現在，飲食起居，都還很樸素。
上行下效，王妃大姐，同樣也不享樂。
郡主都要學習刺繡針線。
北平郡王府的富貴，可是要富貴賈家百倍！
建園子，還是商議了兩年之久。
賈惜春皺眉...她已經盡力了。
眼珠子一轉，看到一旁的林黛玉幾女，賈惜春招了招手：“幾位姑娘，我們聊聊？”
這些姑娘，可都是王爺惦記的。
美其名曰，養在榮國公府的姬妾...
她自然要好好與之聊聊。
畢竟姐妹之間熟悉，以后都去了王府，她也可以與之好好相處。
......
薈芳園，眾人在亭子之中，北平郡王閉目假寐，顯然是無聊的很。
當然很無聊。
賈寶玉還沒有寫出詩來。
眾人之中，賈政的門客，不敢這個時候搶了賈寶玉的風頭，其余人則是對于詩詞，完全就是沒有那種才能。
都圍著北平郡王，不敢吭聲。
明顯，怕是打擾了北平郡王心情，也是害怕打擾了作詩的寶二爺。
吳發真的感覺很無聊，他本就不想來寧國公府的。
但是也有一種，一開始你看不起我，如今你高攀不起我的心態。
想當初，他還曾經尋找本家吳登，要拜訪他的。
現在呢？
他都許久沒見過吳登了...這個老東西，當初可是跟著賈蓉，向他施壓來著？
那是一個沒有了骨頭，完全化身榮國公府的狗的本家...吳發根本沒有心情提拔他。思來想去，他是富貴了，但是...
沒有可提拔之人。
“唔...”
本王是要做一個孤臣的，不能扶植自己的本家，嗯，本家以前不承認本王，如今本王何必顧慮他們？
對于姓吳的，這幾年不是沒有來尋找的。
但是...吳發一個沒見，本身就是攀附富貴而來，本身就沒有什么感情，吳發根本不想與之虛與委蛇，浪費情感。
吳發難得清靜下來，這個時候沒有人敢打擾他，閉目假寐，思索未來...首先就是四國使臣，吳發根本沒想著見他們。
就算是見了，也先要撈銀子。
但是這個銀子，他不能獨占...一般上交皇帝內帑。甚至，一半以上，有可能全部交給內帑。
反正這些四處掠奪的使臣們的國度，不缺銀子，使勁訛。
再有調動大軍北上，不知道皇帝如今準備的如何了。
神機營是必須要帶上的，如今的厄羅斯，必然有強大的火器，大晉首先不能弱于他們。
再有，神機營根據他的提議，不知道有沒有研制出更強大的火炮？
還有火銃？
吳發還是很期待的：“明日，就要去神機營看看，要是可以，就要提議陛下，神機營成立一個單獨的研發部門，而且必須要重視起來，最起碼要等同六部，給研制人員，一個合理的尊重，還有帶動他們的積極性，給后人看看，未必只有讀書，建立軍功，才能做官...”
“嗯，研制的新武器，一旦建功的話，研制人員，也理應得到一定的功勛，甚至可以封爵...如此一來，大晉的火器，絕對是可以突飛猛進的。”
華夏文明，向來不缺少特殊環境下的偉大的任務出現。
現在，吳發，就要為民族，制造特殊環境：“我不能稱為偉大的歷史名人，也要幫助一些人，創造合適成長的環境。”
厄羅斯...
吳發不斷思索著關于這個國度的信息，不斷思索，年后即將發生的大戰，應該如何運用戰術，打敗這個，一直覲覷東方土地，對于土地有著執著魔障執念的國度。
“既然來到這個時代，而我可以掌控兵權，決不能讓大晉成為一塊肥肉，而是成為可以吞噬肥肉的猛虎！”
不，神龍！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大晉，還需要慢慢改變：“不成功，便成仁。但是...本王可是想要好好活著的，只能成功，不能成仁。”
眾人中，賈赦還有賈璉，賈家其余子弟，都關注著吳發，不敢直接觀察，但是可以偷偷觀察。
其中，賈家子弟中，有幾個成年的年輕人，神情不斷變化。
這幾個成年子弟中，賈蕓就在其中。
賈蕓心臟怦怦跳動，其實他與賈蓉同輩，但是到了賈蓉這一輩，恰恰是出了五服，五服之內同祖，五服之外同宗。
同祖與同宗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同祖是一家人，同祖只是族人，出了五服，但是都是一個大家族，只是血脈上，更加疏遠。
在賈家，他不會得到什么人脈資源，一切都要靠自己。
賈蕓家中貧寒，雖然是賈家子弟，但是他出了五服，寧榮二府其實每年，都要給同祖族人一定的銀錢接濟。
而他，就沒有了。
他的母親只是靠著針線活養家，而他也沒有正兒八經的工作。
曾幾次，想要在榮國公府謀一個職位，可惜根本無門，無人能夠幫助他。
“必須要引起北平郡王的注意，要是能夠投靠北平郡王，絕對可以改變我現在的命運。”
但是如何引起北平郡王的注意？
他沒有才學，要說武藝也沒有練過...對于北平郡王這種王爵，要是武藝過關，興許還會有機會投靠北平郡王。
誰也不會養著一個廢物吧。
賈蕓不斷深思，賈家子弟之中，賈蕓是一個上進的，除此之外，大多都是為了某一條生路，從而討好寧榮二府。
并非，就是為了有一個好的前程。
如何接近北平郡王？
北平郡王貪財好色，他沒有錢財，也沒有美麗妻子...
“王爺...”
這時候，賈寶玉停筆。
賈政拿起賈寶玉的詩稿，興匆匆的叫道：“寶玉的詩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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