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謝婉瑜去泰安堂請安,就見一個八九的小少年正陪著蕭老夫人說話,年歲不長,一身氣度卻頗為不凡。

  正是她那位好外甥兼繼子蕭明煊!

  見到謝婉瑜進來,蕭明煊忙起身行禮,“兒子見過母親。”

  謝婉瑜掐了掐掌心,含笑道:“自家人何需如此見外,快些起來吧。”

  言詞親熱,卻并未如往日那般親手扶他起來,而是兀自向老夫人請安。

  蕭明煊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上前扶請完安的謝婉瑜在下首落坐。

  謝婉瑜強壓下揮開他手的沖動,笑道:“好孩子,母親還沒老,還不需你攙扶著。”

  蕭明煊有些赧然,“是孩兒小半月不見母親,心中思念,便想與母親多親近幾分。”

  上首的蕭老夫人聞言笑道:“可見這孩子是極親你的,你的大福氣還在后頭呢。”

  謝婉瑜笑意深深,但細看卻未達眼底。

  “可不是福氣么?日后有兩個孩子承歡膝下,只望他們兄弟齊心,將侯府發揚光大。”

  蕭明煊昨日一回府就已聽說謝婉瑜即將過繼一子之事,此時聞言眼神一閃,面露好奇的問:“曾祖母,母親,那位錦旻弟弟是怎樣的人?”

  蕭老夫人巴不得兩兄弟親睦,忙道:“你錦旻弟弟性情天真爛漫,頗是活潑,你見了定然喜歡。”

  “可不是,你曾祖母和父親都喜歡那孩子!你是兄長,日后定要好生照顧弟弟!”謝婉瑜笑語盈盈。

  蕭明煊心中升起一絲不舒服,面上不顯,乖巧的點頭道:“孩兒定會好好照顧弟弟。”

  蕭明煊離開后,蕭老夫人才提了正事,“昨日我同璟兒說了納妾之事,他頗為抵觸,你可有法子?”

  謝婉瑜聞言面露憂色,“昨日侯爺去我院中,我一提納妾侯爺便發了火。祖母,我瞧著、瞧著……”

  蕭老夫人心里一咯噔,難不成謝婉瑜猜到了什么?她忙急聲問,“你瞧著什么?”

  “我瞧著侯爺似是有何隱疾,才會不肯近女色!”

  蕭老夫人一時啞然,半晌才反應過來,“隱疾?”

  “若非有隱疾,侯爺這般年紀欲氣正盛,卻從不肯親近女子紓解一二,若非有隱疾,難不成是侯爺喜好龍陽?說來,侯爺竟日在軍營里,所見皆是男兒……”

  蕭老夫人眉頭直跳,叱道:“住嘴!這種事豈能信口胡縐!”

  謝婉瑜聽話的閉了嘴。

  蕭老夫人見她一幅委屈模樣,壓了壓心中火氣,頭疼的揮揮手,“你退下吧!”

  “是,祖母。”

  謝婉瑜干脆利落的告退離開。

  剛出來,就見西院的丫鬟匆匆來稟,說是薛雪檸身子不適,不能來請安了。

  她彎唇一笑。

  薛雪檸不是愛給人下藥么,這次便叫她自食惡果。

  不過,她心思沒薛雪檸那么毒,手里也沒那些毒藥,但她身為謝家女,倒也不缺幾味見不得光的東西。

  害不死人,卻能讓人有苦難言,而她也正好趁薛雪檸不能出來蹦跶的時間,將這府里的釘子好生清理一遍。

  西院。

  薛雪檸坐在妝鏡前,看著鏡中滿面猙獰紅疹的自己,狠狠將妝臺上的東西揮落在地。

  “大夫呢?大夫怎么還沒來?”

  碧云膽戰心驚的上前,“夫人,大夫馬上就到了,您莫急,大夫一定能……”

  薛雪檸眼一橫,雙眸猩紅的刺向她,“被毀容的不是你,你自然不急!”

  碧云撲通一聲跪倒,“奴婢不敢,奴婢恨不能傷了臉的是自己!”

  薛雪檸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里的惶恐和憤怒,“起來吧,里外檢查的怎么樣了?可查到可疑的東西或人?”

  碧云如實道:“奴婢仔細搜檢過,里里外外并沒有異樣。”

  薛雪檸皺緊眉,并不相信這個結果。她頗擅醫術,平日對吃食用物都極為小心,對自己的身體也調養得極好,怎么可能突然渾身生出紅疹?

  幸而昨晚蕭璟未留宿,否則被他看到她這張臉,饒是她相信他對她的感情,怕也會心生膈應。

  一想起今早丫鬟掀開床賬看到她的臉后驚恐尖叫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滿心戾氣。

  “再仔細搜,我不信這是意外!”她咬牙切齒的命令。

  另一邊,謝婉瑜不想留在府里同蕭明煊相處,從泰安堂出來后便帶著洙芳出了府。

  茶樓里,說書人正神采飛揚的說著秦王大戰多羅統領的事跡,活靈活現的仿佛親身所歷。

  謝婉瑜今日未坐雅間,只戴著幕籬坐在二樓大廳里,聽得興起時,還叫洙芳打了厚賞。

  “夫人喜歡聽這個故事?”一道清冷疏淡的聲音冷不丁傳來。

  謝婉瑜聞言不由側首,驀地對上了一張戴著銀質面具的臉。

  她怔愣了下,“閣下是?”

  太叔瑱在她對面坐下,泰然自若,“無名之人罷了。”

  謝婉瑜抬手阻止洙芳逐人的舉動。

  這人雖戴著面具,衣飾瞧著也尋常,但那一身貴胄之氣卻是半點也遮擋不住。

  不過,對方不愿坦露身份,她也懶得追問。

  “秦王的事跡,想來天下間無人不感興趣。”謝婉瑜轉回頭,繼續聽樓下說書人說書。

  太叔瑱也未再言語,二人靜靜聽完了一場說書。

  謝婉瑜起身正待離去,太叔瑱淡聲道:“你覺得秦王真有那般英勇,悍不畏死?”

  謝婉瑜上下打量他眼,忽而一笑,“秦王是否悍不畏死我不知,閣下倒是挺不怕死。”

  太叔瑱挑了下眉,“夫人此話何意?”

  謝婉瑜指尖一點他腳上烏履,“革緞錦,皇室宗親專屬,閣下若沒點兒身份,穿這一雙鞋出去,輕則少不得一場皮肉之苦,重則性命難保。”

  太叔瑱怔了下,旋即輕笑一聲,“多謝夫人提醒。”

  謝婉瑜點點頭,轉身而去。

  太叔瑱深遠悠長的墨眸落在謝婉瑜的背影上,耐人尋味。

  而無人看見,謝婉瑜面上已生起洶涌的波瀾,她低聲喃喃:“秦王竟然已經回京了么?”

  宋復禮從雅間出來,在太叔瑱身側坐下,“您就不擔心被發現身份?我瞧著那位夫人似是猜到了一二。”

  面具下,太叔瑱勾了勾唇,“她不會說出去。”

  宋復禮訝然。

  怎么聽著,王爺似乎很了解那位謝氏女似的?

  不過,他識趣的沒多問,“方才傳來消息,大軍再有三日便能進京了。”

  “路上來了多少人?”

  “十一批刺客,逃走三個,其他的悉數埋了。”

  太叔瑱眸中閃過抹諷刺,“朽棘難雕。”

  堂堂天子,堂皇大道不走,專愛行那陰毒小道,真是可笑又可恥!

  回到府里,謝婉瑜剛坐下喝口茶,何嬤嬤便表情怪異的打簾進來了。

  “夫人,西院那邊一連請了四五個大夫,似乎大太太身上有什么不妥當,可要使人去瞧瞧?”那些大夫出來后,皆是一幅大受驚嚇的模樣,瞧著著實惹人猜疑又好奇。

  謝婉瑜挑眉,“那嬤嬤便去瞧瞧吧。”

  何嬤嬤忙應了是,興沖沖的去了。

  小半個時辰后,何嬤嬤一臉不郁的回來,“大太太借詞說病得重,沒讓老奴進去內室。不過,大太太說只是吃錯了東西,一時身上有些不爽利,并沒有大礙。”

  謝婉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忽而心思一動,招來洙芳,耳語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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