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立皇太子?”

  秦菱黛眉緊蹙,并沒有立馬答應。

  若換成別的女人,天降這樣的大好事,恐怕會高興得暈過去。

  后宮之中,哪個女人不想飛上枝頭由麻雀變鳳凰呢?家族庇佑也好,皇帝寵愛也好,母憑子貴也好,只要能飛上高枝怎樣都好。

  可秦菱想的卻是,若龍兒當上了太子,那就要搬進東宮里頭,繁重的教習會壓在他頭上,自幼生活在無數人的指指點點和百般挑剔之中,一輩子也別想離開皇宮了,會沒有了自由,等等一系列問題。

  這樣,就相當于她割舍了一個兒子給皇帝了。

  有皇太子這一層關系在,她和司瀾宴之間就多了一層牽絆,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回宮來看望自己兒子吧?

  畢竟,這是她十月懷胎經歷難產從肚子里掉下來的肉,是喝她的奶水長大的,是她教他咿呀學語,看著他從爬行到會走路會跳的。

  若是出宮后,她會放心不下宮里頭的龍兒的。

  龍兒自幼和她生活在一起,母子感情深厚,也離不開她這個陪著他長大的娘親啊。

  秦菱原本是打算著,將司瀾宴喚醒后,就帶著龍兒虎兒離開皇宮的。

  再過個半年,司瀾宴若還是沉睡不起,那她也是要帶著兩個小包子離開的。

  所以,太后告知她冊立太子一事,令她感到很不安,因為,她并不打算長久的留在皇宮里頭。

  太后并不知道她還有要出宮的打算,以為她會在皇宮里頭一直陪著皇帝喚他醒來,皇帝醒來了就會和他生生世世永不分開。

  以為皇帝為救她變成了木僵,她對他的恨意也就淡化了。

  以為此次被暗衛抓回宮來,她也就斷了出宮的念想。

  不過,太后看著她緊蹙黛眉并未答應立太子,就知道她心里還沒有原諒皇帝,并沒有和皇帝復合的想法。

  這是對皇帝沒有愛,痛恨皇帝的表現吧?

  也是,若心中還愛著皇帝,怎會屢次頂撞她這個母后呢?

  若心中對皇帝有愛,又怎會在皇帝成為木僵三個月里,不見她心碎神傷,悲痛欲絕,頹靡落寞?

  她只看到,她坐在皇帝榻邊試圖喚他醒來時,才會假裝落淚,假裝深情,假裝難過,假裝痛苦......

  還有,為何皇帝成為木僵長眠不起,而秦菱這女人,看著卻比五年前更加耀眼奪目了,還越活越年輕,容光煥發,和此前病懨懨風吹就倒的狀態相比,堪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呢?

  哎,都說皇帝冷血無情,可皇帝在她炸死后,可是悲痛欲絕,下跪懺悔落淚,為她幾天就白了頭發,時時刻刻抱著她發臭的假尸,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憔悴頹靡衰敗,眼里滿是紅血絲,狀態不濟,在冰窟里凍成冰雕暈倒過去,甚至還爬進棺材里要陪她去死......

  若非自己露了馬腳,讓皇帝發現了端倪派人來跟蹤,發現了秦菱并沒死,那皇帝早就殉情,隨著假尸而去了啊......

  隨后,皇帝又追尋她五年。

  五年間,若非誓要尋找到她的意念支撐著,皇帝都活不到現在......

  秦菱這女人,看著并沒有皇帝那么愛她。

  也是,五年前,皇帝的做法太過了,令這女人徹底寒了心吧,可能在她放火燒了冷宮出宮時,就已經放下了宮里的這段感情。

  這女人五年前看著軟軟糯糯,乖巧溫順,天真爛漫,跟個好拿捏的慫包小白兔似的,是她看走眼了。

  這女人,實則很有自己的個性,一旦真的傷了心,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太后收回思緒,又道:“龍兒虎兒貴為咱大西涼的皇孫,身體里流淌著咱皇室血脈。”

  “如今皇帝長眠不醒,又未立太子,致朝廷上下人心渙散,那些人都想取代司氏坐上龍椅,哀家誓死也不會將祖宗基業拱手讓人。”

  “甄妃,不管你是否答應,龍兒都必須冊立為皇太子,延祖宗社稷萬年之基業,一如你給龍兒所取的名字,龍的兒子,自他出生起,便注定了要肩負祖宗江山社稷之重任。”

  “老天爺在皇帝沉睡不醒時候,將龍兒送回皇宮,此乃天意所屬。”

  “今哀家不顧你意愿,建立國儲,實為無奈之舉,此事關系重大,影響深遠,望你切莫因兒女私情,而置整個王朝于不顧,背上禍國妖妃罵名,成為千古罪人......”

  秦菱聽了太后的話,嘴角又是一抽:“我是不怕成為千古罪人的,因為,我已經是千古罪人了啊。”

  “不。”太后搖頭,循循善誘:“你現在是大功臣,因為你所生的兒子,即將成為太子,你也將母憑子貴,成為皇貴妃,明白嗎?”

  秦菱并不被太后蠱惑,笑著拒絕:“太后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并不想當皇貴妃。”

  太后眉頭一皺:“莫非,你還想當皇后?”

  秦菱搖頭:“都不想。”

  她只是想當秦菱,只是想要自由。

  原本,太后以為秦菱會很高興當皇貴妃,很高興兒子當上皇太子,結果大大出乎了太后的意料,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太后帶笑的面容微微一變,望著秦菱的目光冷厲而又霸道。

  “你可以拒絕晉升皇貴妃,但龍兒必須成為皇太子,哀家不是在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罷了。”

  “你身為后妃,首要任務就是伺候皇帝,為皇家開枝散葉,延綿龍嗣,所以,龍兒的將來掌握在皇帝和哀家手中。”

  “而你,只需享受皇權帶給你的便利,沒有選擇權,也沒有拒絕的權利,此時此刻,你和哀家是綁定在一條船上的,你已沒有退路。”

  太后這股子霸道勁和司瀾宴如出一轍,壓迫得秦菱喘不過氣來。

  雖然在古代封建制度下,太后每句話說的都很對,但秦菱這個來自二十四世紀的現代人并不愛聽。

  但秦菱也知道自己無權勢無背景,司瀾宴久睡之下朝廷人心渙散,僅憑她一人之力改變不了太后的決定。

  不過,想到司瀾宴是為了救她而變成植物人的,她又覺得,她也有責任在他暈睡不醒期間為他的王朝做點什么。

  她自是不能任由皇權旁落。

  改朝換代帶來的是什么?是血腥廝殺,是王朝的覆滅。

  被打敗的一方,自然要被勝利的一方侮辱,囚禁,強占,凌遲,五馬分尸。

  死無葬身之地,活著生不如死。

  到時候,整個皇宮來個大換血,司瀾宴,太后,龍兒虎兒,包括自己,都要被砍頭。

  所以,生下兩個皇子的她,只能跟隨著太后,傾盡全力保住這個王朝,她確實是沒有退路可走的。

  可她一個無權無勢的罪臣之女,有什么能為皇室效力的呢?

  不就是兒子嗎?

  無奈地想著這些,她深深嘆了口氣:“太后,我去問問龍兒想不想當太子吧,若是龍兒愿意,自然是好事。”

  太后望著秦菱已經跑開的背影,淡淡笑道:“你問不問,都是一樣,哀家已經立好了詔書。”

  次日清晨,霞光萬道傾灑在皇宮里頭,預示著這是一個極好的日子。

  太后拉著龍兒胖乎乎的小手,神色淡定地一步步邁入朝堂,雍容華貴地坐在簾子后面。

  一眾大臣匍匐在地行禮:“太后娘娘長樂無極,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并未讓大臣們起身,銳利視線透過簾子掃向高堂底下,拍了拍龍兒小手,語氣威嚴不失溫和。

  “甄妃立下赫赫之功,為咱大西涼誕下了兩名雙生皇子,已回宮數月,正式載入了皇室宗譜,哀家見皇長子聰慧過人,勇敢果斷,秉性仁善,替他取名為司**,寓意*****,即日起,冊封為皇太子!”

  大臣們恭敬地匍匐在地,互相看了看左右同僚,臉上神色各異。

  有大臣垂著頭道:“臣等,從未聽說過陛下有子,不知,是哪位妃子所生?”

  太后:“便是皇帝盛寵的甄妃所出。”

  又有大臣不放心地道:“可甄妃出宮五年,也不知,孩子是否為帝王血脈......”

  太后:“甄妃出宮前,便已懷有身孕,當年,是哀家助她假死揣崽逃出宮去,并被哀家安置在了宮外養胎,如今,甄妃帶著孩子回宮來,孩子年歲和五年前甄妃的孕期對得上,且孩子長得和皇帝小時候一模一樣,哀家也已安排太醫院滴血驗親,確定為帝王血脈無疑,此乃天意。”

  太后一面威嚴地說著,一面松開龍兒的小手,示意他走到簾子前面去。

  龍兒抬頭挺胸,大步走出,站在高臺上,矮小身姿挺拔倨傲,小臉上神采冷峻飛揚。

  眾大臣望著高臺上縮小版的皇帝陛下,皆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這......這也太像了吧?”

  “簡直是萬歲爺小時候的翻版啊!”

  “既然太后已著人滴血驗親,自然是帝王血脈無疑!”

  由幾位朝廷重臣帶頭點贊,引得臺下一片驚贊聲。

  眾大臣也都認可了龍兒的皇子身份,亦不敢再反駁,都在那說起了漂亮話來。

  太后滿意地點頭,著人將龍兒又帶到了身邊坐著。

  李貴即刻拿出圣旨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恪遵皇太后慈命,為重萬年之統,今國家建立儲君,崇嚴國本,禮從長嫡,天下之根本在于此......故冊封大皇子司**為皇太子,延江山社稷萬年,以系四海之心......”

  立儲詔是國家頭等大事,滿朝文武皆行大禮,匍匐跪地聽旨。

  即便有大臣喉嚨癢得不行直想咳嗽,可都強忍著沒敢出聲,在那抖著雙肩支撐著。

  接連三道圣旨下來,整個太極殿鴉雀無聲。

  冊封皇太子,位居東宮,由禮部負責禮數操辦,冊封典禮于本月初九舉行,即日起,著手建造東宮,大赦天下,與民同樂。

  死一般的沉寂過后,大殿內便炸開了鍋。

  “恭喜圣上,恭喜太后,此乃咱大西涼江山社稷之福!”

  皇太后立儲的消息一出,震驚朝野,震驚京城,震驚天下。

  不少老百姓自發的在佛堂前跪拜,為太子祈福。

  帝王有后,建立國儲,于整個大西涼來說是天大的喜事,很大程度上穩固了江山社稷,穩固了國本,穩固了民心。

  自此,龍兒成為了西涼國的皇太子,住進了東宮,由三師三少太子六傅在身旁輔佐。

  又是三個月過去,司瀾宴還未醒轉。

  從他為救秦菱重傷暈迷那日算起,足足在龍榻上躺了六個月了。

  這六個月里,有一堆宮人悉心照料著司瀾宴,吃的是營養豐盛加了銀環魚肉粉的藥膳。

  太醫院使用各種法子,比如針灸,熱刺,活血化瘀秘法,疼痛療法,泡藥浴,等等,各種法子都嘗試過。

  秦菱也每隔三天喂食一次自己的鮮血給司瀾宴喝,每天陪他說話,推著他出去院子里曬太陽,給他按摩身體,從醫書上搜集各種可行的法子試圖喚醒他。

  但即便如此,司瀾宴還是沒能醒來。

  這樣長期像個死人一樣躺著,身體肯定是會發生一些變化的,那就是瘦了十八公斤。

  十八公斤,換算一下,也就是三十六斤。

  一個一米九幾體魄強健的大男人,半年內少了三十六斤肉,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了。

  反正,看上去已經不是暈迷前的那個樣子了。

  雖然那張臉,即使瘦了許多也還是帥氣的。

  秦菱走到榻邊,看著瘦了三十六斤、顴骨有些突出、下頜好似削尖了的司瀾宴,莫名心疼得厲害,鼻子一酸,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滾燙淚珠猶如燒紅的鋼針,一滴滴落在司瀾宴消瘦了青筋突起的手背上,昭示著她在可憐他,在為他難過神傷,她在內疚心痛。

  曾經那么意氣風發狂肆倨傲的一個大暴君,怎會成了這副瘦弱不堪的狼狽樣子?

  這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男人嗎?

  秦菱拂袖擦掉臉上的淚,坐在榻邊,抓過司瀾宴消瘦之下骨節格外突出的大手,拿帕子給他擦拭掉了落在他手背上的淚。

  司瀾宴若是知道自己成了廢人,肯定是寧可死,也不要這么無能的活著吧。

  若他有意識,定會要她給他一個痛快。

  這樣跟個死人一樣成天躺著,也很痛苦,很遭罪,還很窩囊。

  可能,不如死了的好。

  秦菱垂下纖長眼睫,瞅著消瘦得不成樣子的司瀾宴,心口陣痛,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

  淚水泛濫,她已看不清他消瘦的俊臉了,突然間,卻想起了,五年前她剛穿書時候,見到他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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