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不是沒見過楊廣。
當初還在秘書省做官時，他就校對過圣旨，也起草過文章。
那時的楊廣是新帝，似乎對他那位高權重的父親很尊敬，幾次給他安排要務，換一個人，只怕心態已經開始變化，開始仗勢欺人。
楊玄感沒有，他喜好交友，性情豁達，像是游離在官場上的沙丁魚，對皇權的敬畏沒有絲毫減少。
然后就是出使。
待他回到大興城，一切都變了。
父親整日愁容，昔日尊敬的圣上非但不賞他出使之功，反而將他扔到鳥不拉屎的邊境城市當郡守。
大軍遠征，父親叛亂，他也被人披掛皇袍，迫不得已跟著叛亂。
恍若一夢，楊玄感逐漸清醒。
“很抱歉，但，這就是陛下給我的底線。”
他笑看著楊廣，表情從容，沒有因為一朝天子主動放低身位而心軟。
“你！”
“天子，您有時間跟我討價還價，不妨想想大元何時來。”
楊玄感笑道。
已經一月了，大元像是死了一樣，就連派出去的細作也再無動靜，這也楊廣著急解決隋夏關系的原因，任何一個有點政治嗅覺的人都該知道，這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朕……”
奢靡數百萬軍費，征發上百萬軍，用十萬記的將士性命搶下來的遼城，就是有半分辦法，楊廣也不會放，他的心在滴血！
“朕答應……”
“陛下稍等。”
楊玄感搶先說道。
“你大夏還想要什么！”楊廣目光森冷望著地圖，想要活吃了背后的人。
“不是大夏，是外臣。”
楊玄感道：“外臣想在大興城中，樹一座碑，紀念吾父。”
“不可能！”
楊廣猛然轉身，他的眼眸宛如惡龍，死死盯著楊玄感。
“朕送了你那么多古玩字畫，金銀財寶，乃至大隋美人，你不要得寸進尺！”
他的意思是，手中捏著楊玄感的把柄。
楊玄感怔了一下，他沒預料到楊廣竟會用這種東西威脅，但他不怕，雖然收了東西，但他又沒有享用，名單目錄也早早發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也沒什么好談的了。”
楊玄感笑著躬身，作勢要走，反正他不急。
“等等！”
“朕，準了……”
就在他將要離開時，后方傳來新帝楊廣的喊聲，他的聲音艱難而微弱，好似吞下黃連。
楊玄感嘴角挑起微笑，兩步走出門外，快步離去。
月明星稀，他坐在馬車中挑開布簾，望向天上冷月。
“父親，我贏了。”
他在心中默念，好似祭奠。
……
大夏京城。
李燁看著手中匯報，良久抬頭。
“這是最后一封？”
“回稟陛下，是的。”下方，陸炳單膝跪地。
他不知道信中是什么，但能感覺到自家陛下話中的揶揄。
那楊玄感，似乎干了一件好事？
“好了，你下去吧。”
陸炳回過神來，趕忙告退。
他離去后，李燁扭頭對小春子道：“派人給衛青傳旨，讓他帶人去遼城。”
“是！”
小春子走后，李燁再度翻開這封信件。
楊玄感的確干了好事，還不止一件。
其一是遼城，李燁原本沒想過要這里，而是想要更往南的幾座高句麗城池，以布置防線，防備大隋出爾反爾，主要是大隋死了那么多人，楊廣再怎么昏頭，也不會將遼城送出去，那會寒了隋朝將士的心。
其二是為楊素立碑。
若說第一件事，對大隋軍方是一個近乎致命的打擊，那么這件事，簡直是殺人誅心！
試想一下，一個國家的軍卒沒了士氣，同時將叛國之人的碑立在大興城，這完全是在大興城插一把劍！這種事對野心家的吸引是致命的，可能會要了大隋的命，更會要了楊廣的命！
思慮半晌，李燁還是決定不予評價。
他不確定楊玄感做出此事是有心還是無心。
“陛下，已經遣人帶圣旨前往燕王府了。”
小春子這時趕了回來，對李燁回稟。
“去告訴和珅，等楊玄感回來后，可在京中任職，具體事物他安排，不要放出戶部，也不要給太重要的職位。”
盡管對楊玄感滿意，但對方簡歷擺在那，李燁心再大也不敢委以要務，倒是讓和珅看著也好，反正他已經讓自己嚇破了膽，就是楊玄感動了什么心思，和珅也絕對是第一個打小報告的。
小春子對此很疑惑，但對李燁的命令，他總是堅定執行。
……
大元王庭
南方大秦已經沒有太多抵抗之力，大元可以暫且抽身，去征戰下一處地域。
對于在跟大秦征戰中吃的肚滿腸肥的大元貴族來說，他們對遙遠，但實力更弱的大隋，興趣還是很大的。
其中推動戰爭的蒙王一系，無疑是最熱誠的，他被大隋搶奪勝利果實，自身更是險些死在遙遠的易城，急需一場大戰重新獲得整個大元的重視。
蒙王府中，傷勢近乎痊愈的蒙哥，正在跟心腹莫鐵金商量策略。
“蒙王，此次征戰，雖然有將近百萬人馬，但大隋山多，同大宋不一樣，對我大元鐵騎而言不是好事，咱們應該找些炮灰才是。”
莫鐵金看著地圖，面帶憂慮。
“炮灰？讓其他貴族沖鋒不就是了！”
阿爾及聽得煩悶，冷哼道。
“休要胡言！”
蒙哥和莫鐵金幾乎同時喝罵。
這種話在家里說說也就罷了，若是被人聽去，難免會成為其他大元皇子攻擊蒙王府的點，雖然很現實，但會引起一部分貴族反感。
阿爾及瞪了一眼莫鐵金，又對蒙王訕訕笑起來，沒有再說話。
“蒙王，不如讓他們當炮灰如何？”
莫鐵金眼珠一轉，手指只想突厥東西王庭。
東西王庭此前損失慘重，其中西王庭逃回萬余人，卻是從大秦繞道，東王庭更慘，近乎全軍覆沒，聽說東王庭的小可汗蘇尼，都陷落在了大夏，生死未卜。
蒙王目光深邃，在東西王庭上轉悠，最終在東王庭上一指。
“就選他吧！”
莫鐵金一愣，帶著擔憂問道。
“這樣一來，會不會讓突利乘勢，一統突厥各部？”
“若他有這個本事，本王不介意拿下整個突厥獻給父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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