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王庭。
蒙哥死后有人歡喜有人愁。
憂愁者，自然是蒙哥舊部，部分軍方大將把身家都投在蒙哥身上，為的是這位曾建立奇功的世子在成為大汗后，能夠獲得更多利益，更大的權利。
然而蒙哥一死，萬事皆休。
死人是沒有價值的，哪怕他是世子，可以報仇，但報仇于他們又有何用？
利益紐帶結出的情誼，終究不牢靠，就算蒙哥麾下的將領不甘，那終究是極少數。
蒙哥死后，沒有主心骨的蒙哥派系被不斷蠶食，許多將領明面上喊著要報仇，事實上卻悄然投身忽必烈等人麾下，竭力保全自我。
如果說真有人想要為蒙哥報仇，莫過于阿爾及和莫鐵金。
前者是蒙哥手下第一猛將，親眼看著自己效忠之人死在眼前，他幾次三番入王庭，求見各路大人物，想要極力促成南征，報復大夏，為蒙哥報仇，可惜除了前幾次能夠入王庭外，后續就再也沒人理會他。
倒是有人試圖把這員猛將收入麾下，可阿爾及幾番放話，不能為蒙哥報仇，便不再事二主，時日漸長，就無人再惹這樁麻煩。
后者莫鐵金，原為宋人，早早投入蒙哥麾下。
相比起阿爾及，他對蒙哥很懷念，這樣一個不在乎身份的明君值得他輔佐，不過也僅此而已，他之所以想為蒙哥報仇，屬實迫不得已。
沒有誰想招攬一個主公死后卻不發一聲的謀士，再加上身份濾鏡，莫鐵金心中如何想不說，至少口號不能少。
四月初。
夏隋一戰結束的風聲傳到大元。
大清早，阿爾及正準備出門買酒，以解今愁，卻撞見正來尋找自己的莫鐵金。
二人迎面撞上，后者揚了揚手中酒水，相視一笑。
“你今日怎么得空？”
阿爾及笑著招呼，轉身打開家門。
“莫不是又來當說客？”
莫鐵金表情一囧，沒有接話。
在一個月前，他重新找了份差事，同樣是給世子當門客，其人名為阿速吉八，才情遠遜于蒙哥，也不能跟蒙哥，忽必烈等人相提并論，卻有不遜于所有世子的野心。
他不喜歡漢人，卻收下莫鐵金，天真以為能夠憑借莫鐵金拿下阿爾及這員猛將為己所用。
很明顯，他的計謀沒有得逞，幾番施為，阿爾及沒有屈服，依舊是那份說辭，誰能為蒙哥報仇，他便效忠于誰，漸漸的，莫鐵金在阿速吉八面前越發沒有話語權，從開始的笑臉相迎，噓寒問暖，到如今的心生厭惡。
莫鐵金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他知道自己不會受重視，于是銀錢照領，卻不再去阿速吉八的府上討晦氣，權當掛名。
兩人進了院中。
這里是蒙哥原本的府邸，隨著主人的離去無人打理，平日里只有阿爾及居住，他也懶得收拾，遍地都是枯枝敗葉。
隨手掃開石桌上的枯葉，阿爾及坐在一側。
莫鐵金把酒水擺好，斟滿兩杯。
“敬世子。”
二人同時起身，往地上潑灑酒水。
一時間悲傷氣氛濃烈，就連看得開的莫鐵金，也不禁悲從中來。
蒙哥死前，他感恩于對方對自己的重用，蒙哥死后，這份看重越發珍貴。
“說說吧，你今天來所為何事。”
阿爾及隨口喝下一杯酒道。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見最近的傳聞？”莫鐵金道。
“傳聞？”阿爾及有些疑惑：“什么傳聞？”
這段時間他心灰意冷，每天都在買醉，并未留意其他。
“夏隋之戰。”莫鐵金點道。
提及這個，阿爾及面上浮現快意。
不論大夏還是大隋，都是害死蒙王的真兇，而不論那方戰敗，他都會拍手叫好，恨不能兩邊元氣大傷，同歸于盡。
可惜，阿爾及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哪怕他沒有去了解后續，也能猜到這一戰到底誰會贏。
相比起大夏，大隋太過陳腐，軍方朝廷勾心斗角，怎么可能斗得過大夏。
“這一戰是大夏贏了吧。”
阿爾及又喝下一杯，隨口道。
“的確如此。”
莫鐵金也不意外，阿爾及曾跟這兩邊都交過手，以對方的軍事素養，哪怕不關注，也能輕松猜到贏家。
兩國相爭，一般以體量勝，誰更大誰便強，因為那代表著后勤能力，兵員數量的全方位碾壓，大國伐小國，幾如石撞鵝卵。
而夏隋體量相差不大，比拼的自然是兵員素質和后勤能力，這點毫無疑問是更加年輕，更加繁盛的大夏更占優勢。
“唉，大夏……”
哪怕早已猜到答案，阿爾及還是忍不住嘆息。
他抬起頭，目光眺望東南，眼神復雜無比。
“已成大患矣。”
“所以，你今日來尋我，就是為了這件事？”
阿爾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莫鐵金。
“自然不是。”莫鐵金突然神秘一笑，對阿爾及道：“你想為世子報仇嗎？”
“自然想！”阿爾及脫口而出，整個人也立刻站起，宛如脫鞘的長刀般鋒利。
直視著莫鐵金，阿爾及飛快問道：“我知道你計謀多，有何計策快快說來，只要能為世子報仇，你說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莫鐵金長吐出一口氣，露出笑容。
“你且在此稍等，我去領個人來給你瞧瞧。”
片刻，莫鐵金回返，身后跟著一名留半月頭的男人。
看著對方，阿爾及好似明白什么。
他試探性問道：“倭人？”
“阿爾及桑，初次相見，請多關照，在下德川寶九。”
半月頭男人跪地行禮，隨即席地而坐，半點不在乎骯臟地面。
莫鐵金在一旁觀察著阿爾及的表情，眼見他沉思，眼見他恍然，這才悠悠開口：“如何？”
“好！”
阿爾及滿臉亢奮。
“我這便去王庭，哪怕跪上三天三夜，我也要見到大汗！”
“且慢！”
莫鐵金攔住阿爾及。
“不能去尋大汗！”
“為何？”
阿爾及疑惑道。
“你領他去尋忽必烈世子，只說有功勞相送，方能促成此事。”莫鐵金一指德川寶九，對阿爾及正色道。
阿爾及心中思索，片刻才想明白怎么回事。
“你說的對。”他鄭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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