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跌坐在地上，整個人面色發白，眼皮抖動，兩頰不多的肉也跟著輕顫。
他不是個有大志的，卻也不差，算是能夠守成的那一批大名。
可相比起在場的其他人，就有所不如了。
熊島一身勇武，哪怕上了年紀，也是沖鋒陷陣的勇將，有著京都以西劍圣之稱，野心更是蓬勃，豐臣秀吉更不必說，這是親手殺了上任將軍才得以上位的狠人。
眼下的情況就是，一頭老虎把一頭狼咬死了，笑著看向他這頭小麋鹿。
“鹿鳴君，你不說話，是瞧不起我嗎？”
豐臣秀吉再度開口，飄著硝煙的槍口對向鹿鳴。
“不，不是，我親眼看見熊島想要刺殺將軍，震驚之下未能反應，還請將軍降罪！”
鹿鳴渾身顫了下，趕忙跪地。
他不知道豐臣秀吉手上的是什么，可他剛看見熊島死在這東西之下，他不想步其后塵！
“這就對了。”
豐臣秀吉笑了起來。
他殺熊島，是因為對方野心太大，卻沒有殺鹿鳴的想法。
他需要鹿鳴這個大名中的老好人，為自己作證，這樣才能讓其余大名信服。
“鹿鳴君請起。”
將刀一同歸入鞘中，豐臣秀吉攙扶起鹿鳴。
“鹿鳴君不用怕，熊島乃是亂臣賊子，跟你不同。”
“是是……”
鹿鳴跟在豐臣秀吉身后走出神社。
他轉過頭，用異樣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幾具無人收拾的尸體。
下了神社，他又看見了十來具尸體，都是跟隨熊島三人的侍從，幾名穿著黑紅盔甲的武士正擦拭著血跡。
“去將神社中的尸體一同收斂了，掛到城頭上去。”
“是。”
武士們匆匆跑過。
鹿鳴看得出來，這些護衛死的比熊島三人更早，這令他心中再度一寒。
一路走過，進入長廊，鹿鳴終于忍不住了，小心問道：“將軍大人，您找我來是為什么？”
直到現在，他的命仍舊握在豐臣秀吉手中，由不得他不心驚肉跳。
豐臣秀吉頓了下，轉過身來。
“我以為鹿鳴君要等到了地方才會開口。”
鹿鳴低著頭，不敢看他。
“鹿鳴君，你的蕃國在大熊蕃后，如果我給你時間，你能否將大熊蕃變成一片赤地？”
“什么？”
鹿鳴震驚抬頭，沒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我說的不夠清楚嗎？”豐臣秀吉道。
“不，不是。”鹿鳴趕忙搖頭：“我聽懂了，可……將軍大人，這是為什么啊？”
“熊島三人已死，將軍大人不應該……”
他想說吞并大熊蕃，可沒敢說出口，只吞了口口水，識趣咽下這句話。
因為他意識到，如果豐臣秀吉要吞并大熊蕃，那他所在的鹿良蕃就是阻擋這一切的阻礙。
“不不不，我不想吞并什么大熊蕃。”豐臣秀吉接著道：“小夜三次郎已死，水軍盡覆，我不想那么快與夏軍見面。”
“那么將軍大人的意思是？”
豐臣秀吉看著他，眼中時而閃過殺意，像是在抉擇，他道：“鹿鳴，你覺得咱們要如何才能擋住夏軍？”
鹿鳴不敢看他的臉，否則定會嚇一跳。
沉思良久，鹿鳴小心道：“將軍大人，我不知道夏軍有多少人，可咱們若想擋住夏軍，只怕不能跟他們打大規模戰役。”
豐臣秀吉眼中殺意收斂些許。
至少對方沒有因為膽怯糊弄他。
“鹿鳴君說的是，不過，若是讓夏軍占領了大熊蕃，你我又該如何拖呢？”
鹿鳴心頭狂跳，他已經完全明白了豐臣秀吉此前的意思。
如果夏軍占領了大熊蕃，雖說大熊蕃并不富饒，可若是加上相鄰的兩個蕃國，就有了充足的后勤，而豐臣秀吉讓他將大熊蕃變成一片赤地，就是要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
說是這么說，可讓他去做，那可是有著百余萬人口的大熊蕃啊！
鹿鳴以前只以為這位將軍大人是個有勇有謀的人物，卻不想對方竟是個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的梟雄！
空氣一時間沉悶下來，細密汗珠在鹿鳴額頭上不斷冒出，只如一顆顆爆漿的青春痘，讓他渾身發癢，不自在。
事情挑明，鹿鳴明白對方在等待自己的回話。
他更明白，自己的回復會決定自己是離開將軍府，還是淪為熊島的幫兇。
“鹿鳴君，你能做到的吧。”
生死恐懼壓迫著鹿鳴，不知過了多久，他僵硬的點點頭，抬頭看向豐臣秀吉。
他的臉上滿是汗水，好似虛度一夜般泛白。
“我，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鹿鳴口舌干啞道。
在生死和仁義之間，他選擇活著。
豐臣秀吉再不說話，轉身就走。
這一次，他沒再招呼鹿鳴。
他方走，有侍女端水來到鹿鳴身旁，替他擦過汗水后，才將他禮送出將軍府。
另一邊，豐臣秀吉來到一間屋門前。
兩側侍衛拉開大門，恭敬跪在原地。
豐臣秀吉目視前方，快步走了進去。
屋中人不多，德川家康跪坐在一張桌前等候。
看見豐臣秀吉，他笑著點頭，伸手指了指對面。
豐臣秀吉盤腿坐下，從懷中掏出火槍，隨手扔到一邊。
“這東西倒是好用，可惜我們的工匠壓根造不出來，大元也不賣給你我。”
德川家康沒有理會他的抱怨，隨口問道。
“事情辦好了？”
“辦好了，熊島那家伙太驕傲了，主動把腦袋湊到我面前來，倒是省心。”
德川家康點頭，沒有再追問。
他拍拍手，屋中幾名謀士和工匠模樣的男人全都停下動作，快步走出屋子。
房門關閉，德川家康從旁邊拿過一張白色的宣紙，放在桌上攤開。
“玉碎計劃？”
豐臣秀吉只看了一眼，臉上不禁笑了出來。
“倒是不錯的計劃。”
“是不錯，不過……”
德川家康眉頭微皺，似乎想說什么。
不等他開口，豐臣秀吉揮揮手打斷道：“沒有什么不過，我們的國家太小了，人卻不少，不論這計劃能否成功，能否離開島國，前往中原，咱們的目的都達到了，不是嗎？”
聞言，德川家康沉默下來，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你說的不錯，不論能否成功，你我都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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