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實道長的調侃,令四周的百姓發出一陣哄笑。
他本就在康縣有著極高的聲望,此刻眾人見他沒有任何架子,頓時都大膽起來。
“無實道長,這法事您要如何做啊,需不需要我們配合?”
“沒錯,道長您有什么需求,直接跟我們說,諸位街坊們能幫忙肯定不帶推脫的。”
“幫無實道長,就是在幫咱們街坊自己,不然靠那些朝廷的官員,只會讓咱們越來越糟糕。”
無實道長見人群議論聲越來越大,抬起手輕輕壓了壓。
頓時,人群安靜下來。
他對這個反應十分滿意,朗聲道:
“諸位鄉親莫要說這種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像貧道只能做做法事,卻辦不得案,而官府的大人們,也只是想要抓到真兇,還周府上下百口人一個公道。
貧道的法事,只能算是揚湯止沸,只有官府的大人們將真兇抓住,才是真正讓周府的亡者瞑目。”
聽到無實道長的話,百姓們面面相覷,漸漸沉默下去。
這個道理說開了,其實他們也都懂。
只是在當時的群情激奮下,沒有人樂意動腦子,自己去想,只要出現一個帶頭的聲音,他們便跟了上去。
人群內,穿著常服的秦大為幾人,都感覺心里一陣暖洋洋的。
這么多天,總算有人愿意為他們說一句公道話了。
就連李束心那成天緊繃的臉,也忍不住露出幾分感動:
“這個無實道長,不但有本事,還有一股超然的氣節,如果百姓們能有他十之一二的覺悟,我也不至于如此嫌棄。”
陳夜看著身旁一眾人的表情,撇了撇嘴:
“他有個屁的氣節,收了我近百兩的銀票,他要是不吹咱們兩句,我回頭不找他算賬?”
眾人頓時瞪圓了雙眼。
特別是秦大為,臉上除了驚訝,還有濃濃的肉疼。
“大人,你把早上拿走的銀票,都給他啦?”
見陳夜點頭,秦大為只感覺一陣心痛到幾乎窒息。
那可都是他辛辛苦苦小半年,才攢下來的數額,結果竟被陳夜一夕之間,盡數用光。
陳夜斜了眼秦大為,敲打道:
“秦縣令,這些錢,花出去為破案做些貢獻,對你是好事,等這些事情結束,我還準備跟你聊聊呢。”
他身為六品官員,俸祿都攢不出來那么多。
更不用提,秦大為這個小縣令,卻住著諾大的府邸,養著一群下人。
這些錢,總不能是大風刮來的吧?
秦大為捂住心口,看著陳夜,一臉欲哭無淚。
我掏錢讓你花,結果你回頭還要查我?
這些當官的,就沒一個是有良心的!
什么?我自己就是個當官的?
那沒事了。
秦大為抹去自己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老老實實低著頭站在陳夜身邊。
他其實并不擔心,陳夜真的會把他怎樣。
有些話,如果提前說出來了,就等于是讓他做好準備。
李束心在一旁,冷眼看著這對直系的上司和下屬互相飆戲,知道其中有大半是演給他看的。
“大理寺不查貪污,也查不過來,你們兩個,好自為之。”
李束心丟下一句,便自顧自關注無實道長那邊的情況。
陳夜歪著頭,對秦大為聳了聳肩。
后者悄悄咧開嘴,露出一口白凈的門牙。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無實道長也完成了和百姓的互動,開始進入正題。
“諸位父老鄉親實在是熱情,難怪能營造出,這人杰地靈,風水奇妙的康縣。”
無實道長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摸出一個刻著八卦圖案的鐵盤,鐵盤中心,則是巴掌大的凹陷,上面涂了一個太極的圖案。
無實道長拖著鐵盤,走到百姓面前:
“事實上,貧道確實有一些地方需要鄉親們幫忙,這周氏百口人,死得干干凈凈,黃泉路上沒有后人幫襯,過不去那個鬼門關啊。
所以諸位鄉親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隨便意思意思也捧個錢場,幫周氏百口人湊點過路費啊。”
混在人群中的陳夜頓時不淡定了:
“我靠,這個老狗,吃了我百兩銀票,還不知足,還要跑百姓這里吃一口!”
其他幾人見陳夜似乎要往上沖,趕忙將他拉住,連連道:
“陳大人,相信無實道長,這其中一定有什么深意,我覺得他說的在理啊!”
陳夜一陣氣急。
不過在見到無實道長確實沒有強迫他人,給的多了他就收多點,只給一枚銅幣的,他也不說什么,仍舊樂呵呵收下。
陳夜這才恨恨地作罷。
無實道長收了一圈‘過路費’后,將裝滿錢財的鐵盤放在周府大門前,臉色變得嚴肅,終于進入正題:
“接下來就是本次法事的重點,周氏怨氣難平,貧道只能強行開鬼門,送輪回,用一把眾生之火,將周府連帶他們的怨氣,一同凈化。
接下來請諸位鄉親,沒人都回家那些柴火煤油之類的,將周府圍住,然后等一位有緣人的到來。”
聽到這話,那些百姓悚然一驚,這才知道無實道長口中的法事,竟是如此大的陣仗。
要知道,周府作為康縣有名的富貴之家,占地面積絕對不小。
這樣子一把火燒了,不提價值,單就是那火勢就足以讓全縣城的人都能看見。
可很快,人群中就有人聽從了無實道長的話,轉身回家去拿柴火。
有了第一人,便有了第二人,隨后人群中動身的越來越多。
到最后,所有人都行動起來。
陳夜看著涌動的人群,發出一道無聲的嘆息。
盲從,似乎是這些百姓,永遠戒不掉的惡習。
相比起他的感慨,牟元和李束心則關注著人群中,某些不安生分子。
“西南方向,有一個人神色匆忙,不像是回家那柴火的樣子,派一人去跟蹤觀察。”
“不遠處的酒樓窗戶里,一直有個人偷偷摸摸探頭,很可疑,去個人盯著。”
“對面街墻后面,有個……呃,看錯了。”
牟元隱蔽地瞪了一眼,那堵墻后面,正探頭探頭腦的錦衣衛,嚇得后者連忙縮了回去。
而這時,那些百姓們也開始抱著柴火趕了回來。
一群人黑壓壓的,向無實道長身邊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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