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下沸騰的人海中，顧書堯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有孟學帆、有袁馨、有孔熙、還有顧書堯教授過的男學生們。他們或臉上洋溢著笑意，或是用肯定的眼神望向她。
顧書堯明白，他們都在默默支持她。
也是這個時候，她忽然感覺到在最遠處，還有一個人也在注視著她。那個身影她再熟悉不過。
卻也只有一眼，范敬秀喊了聲“顧先生”，顧書堯便與她協調投票的事去了。一個打岔的功夫，等她再往那邊看去時，哪里還有人？方才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幻夢一場。
結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中，最終由汪學增親自宣布燕北大學為第一所男女同校的高校。
一時間，臺上臺下歡呼一片，顧書堯站在主席臺的角落，含笑看著歡呼雀躍的學生們。
這場勝利，相比于顧書堯的緊張、不安，范敬秀她們更加志在必得，早就籌劃好了公投成功后的慶祝活動。
看著這些朝氣蓬勃的妹妹們，顧書堯很是欣慰。只是她自己卻有些累了，這幾天忙著準備公投，并沒有太好的休息。如今終于塵埃落定，她也可以短暫地休息一段時間。
殷鶴成軍中有事，侍從官過來匯報。他思索了片刻，便回了行轅。
公投還沒有結束，不過聽著禮堂中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他知道她做到了。即使沒有他，她依舊可以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待事情處理完畢，他又鬼使神差地到了燕北大學。他原本以為有些情感可以暫且控制，可僅僅是遙遙一眼，便情難自已。
彼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禮堂的學生已經散了，可校園中依舊四處洋溢著鮮活而歡快的氣息。
男女學生們三兩個并肩行走在路上，手上拿著色彩鮮艷的小紅旗。
殷鶴成不想惹人注目，特意換的便服，也只有黃維忠一個人跟著。可他身量原本就高，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殷鶴成從前出行都是一群人簇擁著聲勢浩大，并不是輕易見得到的人物，雖然他的照片有不少登在報紙上，但也不是很清楚。如今他只帶了黃維忠一個人，那些學生們只覺得他氣度不凡，并不敢肯定他就是燕北六省的總司令殷鶴成。
殷鶴成一邊環視周圍一邊往前走，學生們從他身邊成群結隊地走過，可他始終沒有見到顧書堯。
他匆忙趕過來，的確是有些冒失了。
殷鶴成皺了下眉，黃維忠立即會意，伸手攔了個女學生問話，“我們長官想問你話。”
殷鶴成走過去，問那個學生：“打擾了，請問你知道……顧書堯在哪么？”
殷鶴成從前在府中跟傭人問話時，也跟著他們稱呼顧書堯少奶奶、夫人。如今到這，他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喚她，猶豫了一下才說的名字。
那女學生笑了起來，“您是找顧先生呀？”不過她也好奇，上下打量殷鶴成一番后問道：“請問您是誰，找顧先生做什么？”
顧先生，殷鶴成愣了一下。原來在燕北大學，學生們都稱呼她作“顧先生”。
殷鶴成在學生們面前并沒有什么架子，沒怎么想順口道：“我是顧先生的先生。”
他說完自己也覺得好笑，他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自己，“殷鶴成”這三個字本就在燕北六省赫赫有名。
殷鶴成話音剛落，只聽見黃維忠喊了他一聲，“少帥。”
殷鶴成聞聲抬起頭來，才發現顧書堯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她那件灰藍色的旗袍外，披了一件黑色的風衣，裊裊婷婷站在風里，時不時還有學生和她點頭致意。
許是她對他的到來也是驚訝的，她望著他出神，并沒有注意到學生們與她打招呼。
明明這校門口人來人往，可在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
殷鶴成主動走上前去，然而她在他靠近前開口問他，語氣稍有些冷，“你來做什么？”
他看著她的眼睛，擠出一個笑容來，一字一句道：“我來找你。”
“少帥，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并沒有因為她冷淡的態度退卻，只道：“這里不方便說。”
顧書堯偏過頭沒有看他，邁開步子往校門外走去。
學生們紛紛扭過頭往這邊看，她們都知道顧先生是少帥的夫人，可她們從來沒有見過少帥，以至于還有人傳言說顧先生和少帥感情不和，如今見到顧書堯和殷鶴成一前一后走著，一個個都好奇得很。
殷鶴成并不在乎那些目光，直接跟了上去。
顧書堯的公寓就在燕北大學旁邊，顧書堯目不斜視地往家里走，而殷鶴成一直跟在她身后。穿過兩條小巷后，路上終于沒有那么多人。
快走到樓下時，顧書堯轉過身來，對殷鶴成道：“現在可以說了嗎？”
他見她止步，上前一步就勢拉住她手腕。顧書堯原本想掙脫，她抬起頭瞪他，卻正好對上他的目光，他正低頭癡癡地凝視著她，目光中流露出久別的思念。
一陣風吹過來，一層一層卷起路邊散落的黃葉。
就像被針扎了一下，那種眼神看得顧書堯的心抽搐了一下，她有些不忍，還是換了種柔和的語氣，又問了一遍，“你想說什么？”
那幾個字他幾度欲說出口，卻還是忍住了，他的聲音低低的，只道：“我可以上去看看嗎？”
顧書堯點了下頭，最終還是松了口，“上樓說吧。”她說話的口氣就像面對一位舊友。
殷鶴成跟著顧書堯上了樓，他雖然在樓下停留過不少次，卻是第一回進來。那是一間不大的公寓，僅有他們帥府的臥室大小，不過布置的十分整潔，窗臺上還擺著幾盆茉莉。
殷鶴成是沒有住過這么小的房子的，又沒有傭人伺候，見殷鶴成站在門口出神，顧書堯給他遞過鞋，“有些簡陋，你別見怪。”
“哪里。”殷鶴成笑了一下。
雖然他們當初不歡而散，夾雜他們之間的矛盾更是重重，但也不妨礙他們和朋友一樣相處。既然來了便是客，殷鶴成此刻的態度也客氣，顧書堯便讓他在沙發上先坐著，自己去餐廳的桌子上替他去泡了杯碧螺春，那是他最喜歡喝的茶。
顧書堯拿過茶葉時自己也愣了一下，即便是分開了，即便是想從此再也不相見，可有些記憶、有些習慣卻是深入骨髓的。
顧書堯稍有些走神，泡好茶后，直接轉過身端著茶杯往前走，完全沒有注意到殷鶴成正站在她的身后。她直接撞在了懷里，一杯滾燙的茶水全倒在他身上。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燙到你了沒有？”
殷鶴成搖了搖頭，反而去抓她的手，“你沒燙到吧？”
只有他們兩個人，這樣的接觸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躁動。
顧書堯將手縮回手，拿手帕來替他擦身上的水。然而她剛一走近，他卻一把將她攬住。顧書堯身子顫了一下，抬頭去看殷鶴成，“你到底有什么話想和我說。”
可殷鶴成什么都沒說，有溫熱的觸感攀上顧書堯的后頸，連帶身體猛然前傾，她鼻尖貼上一陣的呼吸。
蠻狠的舉止，一觸即發的柔情。她動彈不得，他駕輕就熟，低下頭，慢慢找到她的唇，吻上去。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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