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這種長在泥潭中的人竟然對天上的皎皎明月生出惦記的可恥心。
霍璟言垂著頭,心亂如麻。
這是他第一次產生愛慕的心理。
這樣的感覺是陌生的,是新鮮興奮的,同樣也是讓人不安的。
自我保護的想要逃避,可卻無法控制去追隨的目光。
他的愛慕,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會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海城的九月,繁華的商業街。
一家高檔的奢侈品店里突然進來一個少年。
少年的臉上左側帶著淤青的傷痕,嘴角破裂滲著血絲。
他的個頭很高,眼神冷漠狠厲,一身黑色的衣服裹著他修長的身材。
導購員上下將他打量一番,沒有一人上前接待。
在奢侈品店里上班久了,每天見過的客人形形色色數千,靠著看菜下碟。
單從衣著和穿戴就足夠能判斷出對方能不能在這里消費。
這少年來得詭異,不修邊幅,雖然長得帥可渾身沒有一點大牌的影子。
霍璟言抬腿徑直走向展示櫥窗,明亮的玻璃臺下,是一排漂亮的發卡。
他目光一一掃過,最終落在第三排的第二個墨綠色發卡上。
“我要這款。”
離他最近的導購員皺起眉頭:“你真的確定要買嗎,這發卡很貴。”
霍璟言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只發卡很漂亮,通體是墨綠色的像玉質,相交處鑲嵌著幾顆漂亮的碎鉆石。
很簡單的款式,卻是讓他覺得與溫禮相配。
“先生,這款零售價十二萬九千九,如果你是想給女朋友送禮物的話,這邊柜子還有三萬價的單品。”
“就要它。”
他從身后的背包里掏出幾沓捆好的百元大鈔,隨后又從錢夾子里抽出自己的工資卡。
“幫我包起來。”
大小姐那樣的人,是值得最好的禮物。
導購員一改剛才的冷漠,連忙笑瞇瞇的去接待。
“包裝盒要綠色的,如果沒有綠色,就換成白色。”
溫禮似乎格外喜歡帶點綠的顏色。
“好的先生,請您稍等。”
導購員開了單,又去后倉尋了禮盒,將發卡包起來,最后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霍璟言帶著禮物回來時,太陽已經落山。
穿過員工通道,他推開自己所住的房間門,屋內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霍璟言一怔,捧著禮物盒的手指發緊。
溫煦起身,一改往日的溫潤。
“霍璟言,給我解釋一下,你床頭那些東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眼神太過冷漠犀利,壓抑著翻涌的怒氣,忍得額上青筋凸起。
溫禮這周生日,他特意結束實習回家,今天原本是來叫霍璟言出去打球的。
卻沒想到,在霍璟言的房間里發現許多妹妹的照片,還有妹妹不要的手帕,和妹妹丟掉的廢畫稿。
他和霍璟言的年齡不過相差兩三歲,少年的心思,他怎么可能會看不懂。
溫煦是怒的,他拿來當朋友相處的人,竟然在暗地里覬覦他的妹妹。
“為什么不說話?”他大步上前,一把抓起霍璟言的衣領,面容兇惡猙獰,“你為什么要收集我妹妹不要的東西,你是個變態嗎?”
霍璟言護著手里的禮盒,沉默的垂著頭。
他早就知道,在愛慕大小姐的這條路上,盡管他做得如何的仔細小心,在怎么掩藏內心,只要東窗事發,他就會遭收到厭惡和唾棄。
因為他恬不知恥的愛著夜空里的月亮。
溫煦低頭,這才看到他手里的東西,禮盒上印著的logo是一家適合年輕女性佩戴的奢侈品品牌。
不難猜,那肯定是送給妹妹的禮物。
以霍璟言的工資,全部身當加起來也只能買個過季款。
他的妹妹只配擁有一個過季款當禮物?
怒氣夾雜著惡意從心里沸騰翻涌,溫煦抬起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臉上。
霍璟言踉蹌著,后背大力的撞在門板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你知道你有多可笑嗎,你沒有自知之明嗎,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你怎么敢有這樣的心思?”
妹妹常年吃藥,一個月的藥單是他打一年工都付不起的。
溫煦鄙夷的話如密密麻麻的雨點狠狠地砸進他的心臟。
很殘酷,但這就是事實。
霍璟言怎么會意識不到自己同溫禮的區別,他們的階層是怎么努力都很難跨越的鴻溝。
溫家給溫禮提供的吃穿住行所有都是最好的配置,而他為了買一個像樣的禮物,還要背著所有人去打十幾場地下黑擂臺。
她那樣的純白圣潔,而自己身上帶著骯臟,裹著低賤的塵埃。
從不奢求,也不敢奢求,他所盼望的都是溫禮開心快樂,他所愿的是永遠默默站在暗處護著她。
……
溫禮陪著溫以山參加完宴會回來時,就聽人說了哥哥和霍璟言下午在房間打起來的事情。
具體的原因沒人知道,只是有人聽到了爭吵,而大部分吵罵都是溫煦的聲音。
“王叔,你是不是聽錯了,哥哥他怎么會打人呢。”
在溫禮的心中,溫煦是一個溫柔的哥哥,平時待別人也是禮貌懂尊重的。
更何況哥哥和霍璟言不是朋友嗎,他怎么會和自己朋友打架?
“是真的大小姐,大少爺還拿了龍齒鞭。”
龍齒鞭是她溫家的家法,哥哥曾經中學叛逆期逃課時,就被爸爸用龍齒鞭懲罰過一次。
“老王,這兩孩子平時關系挺好,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先生,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
溫以山了然的點頭,年輕人的血氣方剛,容易起沖突是正常。
可他很清楚自己兒子的性子,絕不是那種任意欺負人的。
“小禮,你拿點藥去給霍璟言,我去找你哥哥談一談。”
“好。”
溫禮應下,尋了個籃子,一口氣拿了許多散瘀血的藥。
霍璟言躺在床上,身上火辣的疼痛,灼燒得他快要點燃似的。
聽到敲門聲他也沒有回應。
下一秒就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霍璟言,你怎么樣了?”
“大小姐,嘶~”
他動作太急,牽扯到肩背的傷口,疼得悶哼一聲。
“哥哥真的打你了?”
少年的背上,條條傷痕的確是龍齒鞭留下來的杰作。
溫禮鼻尖一酸,難過得鼻音發囔:“為什么呀,你和哥哥吵架了嗎?”
“大小姐你先出去,我還沒穿衣服。”
“你后背上都是傷口,還怎么穿衣服?”
霍璟言應該是有自己處理,但許是不太方便,有些地方根本沒有上到藥。
“你別動,我幫你抹藥。”
“不,不行。”
這是他動了不恥之心的下場,怎么還可以勞駕溫禮替他擦藥。
“你別動!”
少女的手掌按住他的肩頭,柔柔嫩嫩的沒有多大力氣,卻成功的制止住了霍璟言。
指尖略涼,藥膏隨著破裂的皮膚滲進血肉里有些刺疼。
霍璟言將頭埋進枕頭里,寬大的掌心死死地捏著一只壞掉的發卡,有尖銳的部分扎進他的手掌肌膚。
身體的疼痛已經麻木,心臟卻窒息得快要停止跳動。
他不僅沒有自知之明,不僅恬不知恥。
還連護好送給溫禮禮物的能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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