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路過長安街,蒹葭與衛三低語了兩句,匆匆離去,衛三拽了拽繩索,令馬車緩了下來。
余嬌坐在車廂里并未察覺。
她在想大理寺暗無天日的昭獄,余啟蟄便是整日待在那里審訊犯人,從前拿筆桿子的手而今卻要握著刑具,入了朝堂便這般身不由己麼?
從前清遠出塵的書生郎,成了手染血腥的酷吏。
余嬌后知后覺的發現,她是在心疼,那一身愈發沉穩冷酷的官威,原來是這樣攢來的。
“姑娘,這是方才姑爺交待奴婢給您買的。”蒹葭撩開車簾,遞給余嬌一個紙包,“咱們姑爺有心著呢。”
余嬌回過神來伸手接過,打開一看,竟是一包果脯,她捻了一塊白桃干放進了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彌漫開來,壓下了方才心間那股難受勁兒,余嬌彎了彎唇角。
相愛的意義大抵如此,哪怕是你只是輕蹙了下眉,對方便知道你難受,會心疼你。
后半日,余嬌在醫館坐診,因是女醫,原先多是婦人來看診,但余嬌開方子藥到病除,且抓藥比旁的醫館要便宜,不少病患回去給左鄰右坊推薦,一來二去,登門的病患男女老少都有。
沒有病人的時候,余嬌便會制一些治療傷寒感冒,腹瀉或是去火降噪的常用藥丸,順帶給店內伙計講解醫理脈象,教他們一些辨癥法子。
偶爾提及一些術語和醫書,余嬌會心神恍惚,腦海里閃回很多前世爺爺在醫館教導她和師哥的畫面。
只是她不會再像從前那般難過,困在其中了。
她好像真的從過去走了出來,雖然她依舊對師哥傅川的死充滿自責內疚,不能釋懷。
醫館外殘陽落進層疊的云層,為云海鍍上了一層暖黃的光暈,整條巷子在朦朧的夕陽下溫煦靜謐,余嬌在暮光里抬起頭,她想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夜里余嬌半夢半醒,突覺身邊傳來悉索的動靜,她立時清醒,睜眼的瞬間坐起身來,五指摸向綁在手腕上的針囊。
“嚇到你了?”
黑暗中傳來余啟蟄的聲音,他下榻點燃了燭臺,屋內頓時明亮起來。
看清眼前人,余嬌渾身一松,松開針囊,問道,“怎么現在回來了?晚飯用過了沒?若是還沒用,我去給你煮碗面。”
說完這話,她看了眼更漏,竟已過了子時。
余啟蟄眸光從她手腕上的針囊移開,搖了搖頭,在床榻上坐下,溫聲道,“在大理寺用過了。”他方才恐吵到余嬌,在偏房里沐的身。
“夜里為何要帶這個?”余啟蟄拉過余嬌的手,幫她將針囊取了下來。
余嬌道:“忘了取。”
余啟蟄垂眸將針囊放在拔步床外的小幾上,摸了摸余嬌的發頂,“睡吧,日后不管多晚,我都會回來。”
燈燭被吹滅后,余啟蟄上了塌,將余嬌攬入懷中。
余嬌趴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閉上了眼睛,漸漸沉入了睡夢。
翌日,余嬌醒來的時候,余啟蟄已經出門了。
用早膳的時候,斐哥兒猶猶豫豫的問道:“阿姐,怎么一直不見姐夫?我住在府里,該去拜見姐夫的。”
柳三娘帶孟斐離開長奎后,并不曉得京城的事,孟斐只知道阿姐不是他親生的阿姐,而是次輔大人家的小姐。
柳三娘去世前跟孟斐說了余嬌的真實身世,讓他以此為把柄逼阿姐收留他,但是孟斐根本不會那樣做。
這兩日他從下人那里打聽到他阿姐月余前已與大理寺少卿成婚,雖然他年紀小,但是不能不知禮數,住在府中,合該去問個安。
“他近日公務繁忙,等過些時候就見著了。”余嬌看出孟斐的不安,對他道:“你姐夫那個人一向很好,我已經跟他說過了,明日我們就啟程回長奎,喪事結束后,你隨我回來,日后在京城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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