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早秋,清晨的風像薄薄的冰刀,將沈定珠的面頰刮出淡淡的粉。

  她先去了當鋪,將帶出來的那枚古銅錢做了活當。

  蕭瑯炎有收集古玩的樂趣,昨夜她宿在他的屋子里,拿了一枚百年前的古銅錢,打算換點盤纏用。

  這個不算貴重,只兌了一百兩出來,也夠她在外暫時落腳,支撐到蕭瑯炎來找她,足夠了。

  因著再過不久,傅云秋就會患上咳喘不止的怪病,蕭瑯炎為她尋遍天下名醫,最終,只有鬼醫之稱的江蠻子能治這病。

  但江蠻子是江湖人士,一生閑云野鶴,從不受制于任何權勢,唯獨不同的是,沈家曾對他有恩,只要沈定珠開口,他必定會現身幫忙。

  所以,沈定珠才篤定,蕭瑯炎一定會來找她,在這之前,她只需要安靜等待就可以了。

  剛出當鋪,沈定珠拿出幾個銅板,打算去喝一碗豆漿暖暖身子。

  卻聽到一聲驚喜的呼喚:“表妹!”

  沈定珠抬起頭來,一輛馬車在面前戛然而停,她表哥趙安遠身穿銀邊云紋的大氅,頭戴冠帽,神色歡欣地走到她面前。

  “表哥!”沈定珠格外驚訝,“你從商州回來了?姨母呢!”

  前世這個時候,她還沒聽說過姨母回京的消息。

  趙安遠連忙點頭:“我們剛回京不過三四天,我父母聽說你家的事了,都分外惋惜,我們還以為,你已經跟著罪軍去了漠北,幸好你還安然無恙,表妹,你如今在哪兒落腳?”

  秋風吹來,沈定珠身形單薄,高挺的衣領讓一張淡白不失嫵媚的小臉,更加明麗。

  她皺著遠山眉,哀愁地道:“說來話長,我眼下沒有去處。”

  趙安遠一喜:“那正好,你跟我回家吧,我娘如果看見你,定會高興!”

  沈定珠想也沒想就點了點頭,此時此刻看見親人,頗有些欣慰和熱淚盈眶。

  她自幼被姨母疼寵,家中突遭變故,遠在商州的姨母一家不能及時將她接走,如今姨母他們都回到了京城,那她自然也不用漂泊無依了!

  回趙家的馬車里,沈定珠將差點充軍為妓的事,跟趙安遠說了。

  講到委屈傷心處,她不再掩飾,一對水兒眼濕的通紅,微微側身擦去眼淚時,窈窕嬌嫩的身段如弱柳般顫顫,不經意間,吸引著趙安遠全部的目光。

  “豈有此理!”趙安遠拍膝怒斥,“定是姨丈從前的政敵背后使計,竟險些害的表妹你淪落軍營,你休要害怕,待回了我家,就有人為你做主了!”

  沈定珠哽咽點頭,她相信以姨母對她的寵愛,必不會再叫她受委屈。那么,她要留在京城,脫離罪奴之籍,也不算難事。

  原來,不一定要事事依靠蕭瑯炎。

  回了趙家,趙安遠將她帶去正院,剛進屋,沈定珠就看見一名緙絲衣袍的明麗婦人,頭戴珠翠地趕步出來。

  姨甥見面,抱頭痛哭。

  沈定珠的姨母趙夫人,將她緊緊摟在懷里,哭天搶地,一邊心疼她,一邊可憐那已經前往漠北的嫡姐。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得知沈定珠的遭遇,趙夫人眼淚落得更加厲害。

  沈定珠為她拭淚:“姨母,幸好方才在街上遇到表哥,否則我真不知還能去哪兒。”

  趙安遠上前一步,說:“母親,我們將表妹留下來照顧吧,她一弱質女流,豈能放她孤身一人?”

  趙夫人眼神閃了閃。

  正當此刻,門口進來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正是姨母的小女兒,趙玉圓。

  她看見沈定珠時,神情像見了鬼,瞪大了眼睛:“沈定珠,你居然沒有死?”

  沈定珠莫名地看著她,趙夫人立刻板起臉訓斥:“玉圓,你表姐吉人天相,從危難中逃脫,正是有福之人,什么死不死的,不許胡說八道!”

  趙玉圓吃驚不小,沈定珠心中升起一分狐疑,不等她細思,就被趙夫人拉著手叮囑:“你別去想其他的,既來了姨母這兒,就好好安置下來。”

  說罷,她扭頭,叫來身邊大丫鬟,讓她帶沈定珠去南苑。

  沈定珠盈盈行禮拜謝,才離開正院。

  一連兩天,她都沒有見到自己的姨夫趙壽望,本想向他求情,為自己脫去奴籍,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倒是她姨母,派了兩名醫女來為她診治,甚至還叫了一名老嬤子,上來就要對沈定珠那處檢查。

  她警惕地掙扎起來,不讓人碰。

  卻見那老嬤子臉色枯如樹皮,聲音更是難聽:“小姐還是配合一些好,檢查妥當,才能確保沒有別的病帶進府里來。”

  沈定珠覺得難堪,本不愿,但又不想給姨母添麻煩,于是便同意了。

  第三日、第四日,她還是沒有等到姨丈,姨母趙夫人安排了一名叫如燕的丫鬟伺候她。

  透過如燕,沈定珠倒是打聽到了一些關于蕭瑯炎的消息。

  那日在宮中,她走后,蕭瑯炎被皇上以穢亂后宮為由,打了三十板子。如前世一樣,他受罰了,但到底沒有和太子的貪污案扯上關系,故而結果并不嚴重。

  可沈定珠總有一種錯覺,那日蕭瑯炎的暗衛成廷就在附近,不可能沒有發現皇后的宮女在偷聽。

  難道……蕭瑯炎是故意讓別人看見的?可他圖什么,只為了受罰嗎?

  沈定珠還沒有想明白,如燕就進來說:“夫人請小姐去正院里說話。”

  到了正院,丫鬟在外兩兩排開,皆垂眉本分,她進去后,趙夫人照舊親切地拉住她的手。

  “我聽如燕說,你這幾日都吃的不好,眼瞧著消瘦了這么多,你再不養好身體,姨母怎么放心得下?”

  沈定珠皎白的面孔如美玉一般,毫無瑕疵,美眸瀲滟有光。

  她微微一笑:“姨母別擔心,我只是這幾日心有憂慮,所以吃的不多,對了,姨丈何時回家,我想求他幫我脫了奴籍。”

  趙夫人秀眉一攏,面帶愁容地嘆氣:“不瞞你說,這些日子,你姨丈正是為了你的事四處奔波求人,可你大概不知,你姨丈回京述職,本就人脈平平,這次又因跟沈家連親帶故,如今在朝堂上是舉步維艱。”

  “珠兒,你父親犯的,可是抄家流放的重罪,要為你脫奴籍,談何容易?姨母也在想辦法,可實在是走投無路。不過,好在你福氣深厚,總算讓我們等到機會。”

  沈定珠看著姨母的神情,心中有了一點不好的感覺。

  “什么辦法?”

  “宣王私下朝我們打聽,愿為你脫奴籍,納你為妾。不過……要養在他丈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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