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面色看起來十分冷靜,她拿出帕子將臉頰和脖頸上的藥汁都擦去。

  站在廊下監督她的鄭爾蘭立即呵斥:“好好跪著,否則,看我怎么告訴娘娘!”

  沈定珠抬眸,目光冰涼地看她一眼。

  她單薄的身影,像是立在寒夜里的一樹梅枝。

  方才有些藥水順著脖頸流了下去,濕了里面的衣裳,此時夜里秋風蕭瑟,吹得沈定珠渾身僵冷。

  她跪在地上的膝蓋發脹,很快就像螞蟻爬一樣,酸麻的感覺爬滿了全身。

  烏黑濕濡的發梢貼在白皙的臉頰邊,沈定珠的唇色漸漸凍得發白。

  忽然,身后傳來動靜,一隊宮人提著燈籠,為菩月公主和周少將軍照亮路途,經過明華殿時,他們停了下來。

  “咦?”菩月公主眨了眨杏眼,看著那背對著他們跪在院子里的俏影,“定是又有哪個宮女惹我母妃不高興了。”

  “不過,周少將軍你別介懷,母妃平時對人溫柔,從不苛責宮人,既然你來了,不妨進去喝杯熱茶吧?”

  沈定珠聽聲音,不敢回頭,還將頭低了低,像一樽不會說話的陶瓷美人。

  周陸離多看了那抹俏影兩眼,笑容溫淡:“多謝公主好意,但是卑職該離宮了,否則等會趕不上下鑰的時間,卑職告退。”

  菩月公主連忙提裙跟上:“少將軍,你別急,我再送你一段路。”

  烏泱泱的一群人又走了。

  沈定珠聽見遠去的腳步聲,緊攥衣角的指尖緩緩松開。

  半個時辰過去,她的身子已經被深秋的夜風吹得失去大半知覺,鼻尖凍得通紅,眼眸更是水光烏黑。

  待到了時間,鄭爾蘭迫不及待地向嫻妃通報。

  沈定珠實在是撐不住了,身子前傾,兩手撐著地,她唇口微張,吐出薄燙的氣息,很快消失在寒夜里。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提了起來。

  沈定珠雙腿發麻站不穩,她踉蹌幾步,直接倒在了來人寬闊的懷抱里。

  蕭瑯炎垂著冷眸:“還能走嗎?”

  沈定珠無力地搖了搖頭,蒼白的唇瓣顫著說出:“王爺,我好冷……”

  蕭瑯炎將黑色大氅脫下,直接罩在她的肩頭,隨后將人打橫抱起。

  鄭爾蘭帶著嫻妃身邊的大姑姑出門時,瞧見蕭瑯炎,頓時面色一怔:“王爺?”

  宮女們連忙請安:“參見寧王殿下,嫻妃娘娘正在殿內等您。”

  蕭瑯炎眼里凝聚著沉沉的一抹暗色:“時候不早,有什么事,等本王明日進宮再說。”

  他揚聲對著大殿內道:“母妃恕罪,今日時辰已晚,便不給您請安了,但是沈定珠,我要帶走。”

  說著,蕭瑯炎冰冷的目光看向鄭爾蘭:“你也跟著回王府。”

  沈定珠雙臂無力地勾著他的脖子,頭疼的厲害,她眼前有些模糊,只能看見蕭瑯炎抱著她一直順著宮道往前走。

  直至燈火大亮,他們出了內宮,徐壽等人早已等候在了馬車邊。

  看見蕭瑯炎,徐壽當即幫忙挑簾,沈定珠余光一晃,瞧見不遠處,周家的馬車立在不遠處。

  還沒等看兩眼,就被蕭瑯炎抱進了馬車里。

  徐壽問:“王爺,鄭姑娘也跟上來了,她……”

  馬車里燈火明亮,照出蕭瑯炎薄眸深處的寒芒。

  “用馬拖行,饒街回去。”

  沈定珠側躺在馬車柔軟的被褥里,嬌軀還是止不住的發抖,蕭瑯炎抱著她,強行灌進去兩盞熱茶。

  “咳……”她嗆的難受,胸前衣裳跟著濕透了。

  原本就白皙的面頰,這會兒更是絕色慘淡,鼻尖和眼尾都因受凍而通紅。

  她不管什么表情,這時都看來有些楚楚可憐。

  馬車行駛起來,沈定珠依稀聽到有慘叫聲傳來,但很快,那聲音離他們遠去。

  蕭瑯炎用手揉搓著她凍僵的面頰,聲音淡淡懶散,但目光中卻帶著寒霜。

  “你要本王說多少次,硬氣些,嫻妃讓你入宮,你不會拒絕么?”

  “我得罪了嫻妃,王爺的日子能好過嗎?”沈定珠聲音嬌啞,黑潤水光的眼眸,仿佛含著一層霜淚。

  聽她回答,蕭瑯炎嗤笑一聲,又強行灌了她一杯熱茶。

  “既然怕給本王惹麻煩,就更該強勢一點,先得罪了再說,至于能不能擺平,那就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

  趕來的路上,蕭瑯炎就知道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捏住她柔嫩的面頰,問:“那藥都喝了?”

  沈定珠吃痛的嚶嚀一聲,蕭瑯炎下意識松開手,便聽她回道:“她們押著我,就嗆了兩口,可我說,就算要我喝,也得等王爺開口。”

  蕭瑯炎薄眸瞇的狹長深邃,卻不難看出他滿意的神色。

  他喜歡身邊的人乖順、聽話。

  “這件事,本王會為你做主。”這句話,像是獎賞。

  沈定珠被他強灌了熱茶,又抱著暖爐,披著厚厚的大氅,這會兒終于感覺四肢又活了過來。

  她濕濡的青絲黏在明媚的臉側,神色不明地道:“王爺能怎么做主,章嬤嬤是娘娘的人,要罰鄭爾蘭,還要看娘娘愿不愿意。”

  蕭瑯炎冷笑一聲:“本王要罰自己王府里的人,無需看任何人的眼色。”

  說罷,他看著沈定珠,饒有興趣地問:“要是我來遲了,你該怎么辦?”

  沈定珠吸了吸鼻子,側眸朝他瞧去,方才被他搓過的臉頰,正浮著淡淡的緋紅色,讓一雙明眸,更顯水潤烏亮。

  她聲音發軟道:“還能如何?嫻妃要的,不過就是讓我喝絕子湯罷了,若實在等不來王爺,我會主動請求娘娘賜藥。”

  蕭瑯炎眼底驀然有了寒霜,黑沉沉的散著冷。

  “喝了絕子湯,討好了嫻妃,就不怕得罪本王?”

  “可是王爺不來,難道我又有旁的選擇嗎?反正生與不生,都不重要。”沈定珠反而比他語氣平靜。

  蕭瑯炎眉宇間神色凜冽,許久沒有說話。

  待回到府,沉碧早已被吩咐去門口候著,看見沈定珠一瘸一拐地下來,她驚愕上前:“小姐……沈通房,您怎么了?”

  蕭瑯炎在沈定珠身后,沉碧不得不改口。

  “扶她先回去。”他開口下令,沉碧連忙攙扶著沈定珠回了西苑。

  等沈定珠用熱水泡了膝蓋,再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以后,院子里傳來隱約的哭聲和慘叫。

  蕭瑯炎掀簾進來,他高大的身影,猶如一座沉沉的山。

  “出來。”

  沈定珠一怔,還不等她動彈,蕭瑯炎干脆大步上前,幾乎是強行將她摟著帶了出去。

  寒風卷來,她朝他懷里瑟縮,沉碧連忙跟上來,將大氅披在了沈定珠身上。

  轉目一瞧,地上跪著一個血人,沈定珠心頭突突地跳,仔細打量才認出來,竟是鄭爾蘭。

  她兩條小腿靠近腳踝的部分,磨的血肉模糊。

  她哭著求饒,不斷磕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奴婢沒想告密給娘娘,都是沈定珠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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