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瑯炎起身,沈定珠看出他要去找府醫,頓時伸手,勾住他的衣袖。

  見他回眸,她才聲音輕軟地問:“請王爺叫江蠻子來吧。”

  沈定珠半支著身子,柔軟的藍色祥云蓮花錦被微微塌了一角,露出她白皙的脖頸和單薄的里衣。

  蕭瑯炎抽回袖子,撂下一句:“先叫府醫來給你開藥,江蠻子,本王再派人去找。”

  他大步離去。

  等到次日,江蠻子就被陳衡強行架著出現。

  沈定珠正在喝藥,苦澀的藥湯讓美人皺緊了眉頭,喝完以后迫不及待地拿起一顆糖漬青梅放進嘴里。

  江蠻子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放手,你給我放開,再這么粗魯,我就不看病了!”

  陳衡將他往沈定珠的床榻前一丟,冷冷道:“王爺的吩咐,神醫務必遵從。”

  為了避嫌,陳衡走到了屋外。

  沈定珠讓沉碧去提一壺熱茶,聽著江蠻子抱怨:“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絕不會來。”

  說罷,他走到床榻邊,瞪圓了眼睛打量沈定珠的氣色,搖頭:“沈家娃娃,你這個模樣好生憔悴,我早就猜到了,寧王此人,不會待你好的。”

  沈定珠笑容溫淡,未施粉黛的面孔,像是一朵將開未開的白桃花,帶著清新的美,又因病而顯得羸弱。

  “江伯伯,我聞了麝香,煩請你幫我開個藥方,好好調養。”

  “你這孩子,小時候就知道自己聞不得,怎么如今也不注意點,就這么點小事,也要將我叫來,真是麻煩。”

  江蠻子嘮叨歸嘮叨,還是馬上開了藥方。

  他寫字的本子,是直接從桌子上拿的,沈定珠在蕭瑯炎屋子里帶過來的《詩花集》,江蠻子揮墨瀟灑,直接在書的背面洋洋灑灑寫下一大串藥材。

  沈定珠從枕頭下摸出那張方帕:“江伯伯,都說你醫術高深,聞味知藥,你可能分辨出這帕子上有什么藥?”

  江蠻子寫完藥方,才不慌不忙地接過去,稍稍嗅了兩息。

  “碎骨子,藏紅花,安南肉桂……這是抹絕子藥啊,”他說著,再次肯定,“還有一味天星子。”

  聞完,他就將帕子還了回來,并下結論:“斷子絕孫用的,服用久了,還會將自己的命也搭進去。”

  沈定珠眉心一跳:“這藥有毒?光是絕子,怎么會使人丟命呢?”

  江蠻子垂眼檢查他剛剛開的藥方,漫不經心地說:“天星子與藏紅花互斥,藥性猛烈,長久服用,必定有一日血脈逆崩,中毒而亡。”

  如此說來,是一味慢性毒藥了!

  她前世小產后,喝的所謂養身固元的藥也有問題,可是,那藥是蕭瑯炎搜集名醫后送來的,難道……

  沈定珠美眸深處光澤冷冷。

  江蠻子開過藥就走了,沈定珠服過藥,便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著,直到夜里,被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

  她睜開眼眸,聽見外頭有動靜:“沉碧?”

  沉碧連忙跑了進來,臉頰上還掛著雨水:“小姐,您醒了,奴婢正在熬晚上的藥,您一會就能喝了。”

  沈定珠將她叫到跟前來,輕柔地擦去她發梢上的雨水:“雨下得這么大,你把藥拿到屋子里來煎吧。”

  “不用,”沉碧拿袖子擦了擦鬢角和下頜,“小姐一天都沒怎么用膳了,餓不餓?奴婢傳個白粥給您吧。”

  沈定珠倒是真有了一些胃口,她抿唇想想,露出嬌嫩的輕笑:“再多一碟燈籠醬肉絲和水青菜,好不好?否則,我口里沒味道。”

  沉碧的語氣寵溺又無奈:“好小姐,奴婢這就去廚房準備。”

  江蠻子的醫術確實高明,一副藥下去,沈定珠精神百倍,好受不少。

  抬起胳膊一看,紅疹幾乎消退全無,就是身上汗濕的厲害。

  她穿衣起身,在鏡前梳發,門簾一晃,有蕭瑟的雨絲隨著冷風灌入。

  沈定珠沒有回頭,凍得輕輕發抖,道:“怎么回得這么快,廚房的白粥是現成的嗎?”

  她說完,才聽到沉沉腳步聲靠近,扭首一瞧,來人是蕭瑯炎。

  他玄色大氅沾了雨色,更顯得晦暗沉悶,那張面孔,也尤其俊冷白皙起來。

  “你好多了?”他慢條斯理地拆解大氅,掛去架子上,隨后他到處看,沈定珠像是了解他在想什么一樣,拿起窗臺上的一罐竹絲香遞過去。

  待縹緲的煙霧冒出,沈定珠才道:“江神醫的醫術王爺是知道的,有他開方,必然是好得快。”

  蕭瑯炎笑了一下,那笑未達眼底,就已散去。

  他眉梢不動聲色地上揚著,眼里兩彎幽月似的光,沒有往常清冷疏遠的感覺,多了一點鋒銳。

  “章嬤嬤今日求進宮里去了,但嫻妃閉門不見。”他自顧自倒了一杯熱茶,說道。

  沈定珠猜到如此,便問:“鄭爾蘭打死了嗎?”

  蕭瑯炎這回是真的笑了:“命硬得很,挨了百板,在街上拖得血流不止,還強撐著一口氣。”

  他將熱茶喝了,卻擰了擰眉,嫌棄茶味太粗。

  沈定珠托腮,面頰若粉桃,眼眸黑如晨星:“那就不怪章嬤嬤要求,她定是想為自己的女兒挽留一線生機的。”

  蕭瑯炎嗯聲淡淡。

  他想了想,忽然說:“你明日搬回主院吧。”

  沈定珠抬起長睫看他,蕭瑯炎只回以平靜漆黑的對視,他強調:“外人都知我寵你,再分院睡,傳出去不像真的。”

  沈定珠慢慢垂下蝶翼般的黑睫,有些不贊同地道:“可我現在還沒好全,不想挪動,何況住在這里也清凈。”

  蕭瑯炎臉色頓冷:“跟本王同院,委屈你了?”

  沈定珠用沉默代替回答,于是,便聽到身側這位高大的男人的呼吸,更為粗重,兩道冷眉緊壓,抑著濃濃的不悅。

  這時,徐壽在外道:“王爺,章嬤嬤在門口跪了兩個時辰了,方才暈了過去。”

  嫻妃都不管了,章嬤嬤和鄭爾蘭已如兩枚棄子。

  章嬤嬤只有求蕭瑯炎,才能為女兒和自己尋得一條活路。

  蕭瑯炎狀似沒有聽聞,只望著沈定珠半晌,才冷冷開口:“到底搬不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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