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瑯炎回眸,擰起的眉宇里,透著淡淡的不耐煩。

  然而,傅云秋倒在地上,面色慘白如紙,一動不動。

  蕭瑯炎沉息,吩咐護衛:“將她送去最近的太醫院,再使人進去知會太子一聲。”

  隨后,他便倉促離去。

  倒在地上的傅云秋聽見蕭瑯炎大步離開的動靜,雖閉著眼,可攥著丫鬟的指尖微微發白。

  岑太醫正在太醫院里開具蕭瑯炎要的藥方。

  他抬頭,看見傅云秋被一群人扶著進來,面色蒼白,呈昏厥狀,人喚而不知。

  另外一名太醫和醫女為她施針揉按頂穴,好一會,傅云秋才幽幽轉醒。

  岑太醫趁機將傅云秋的脈案拿來一看,氣虛血寒,正應了蕭瑯炎方才在矮樓里所說的癥狀。

  看來,王爺嘴上說不得再提傅云秋,心里到底還是記掛著這位大小姐。

  岑太醫心想,既然如此,又何必麻煩徐公公送去,他直接為傅大小姐整合到一個藥方里便是。

  為此,岑太醫還專門檢查了兩遍,同僚給傅云秋開的凝神藥,跟他的藥方沒有藥性沖突。

  于是,等到太醫院里人手不多的時候,岑太醫悄然走到傅云秋身邊,將那張藥方遞了過去。

  傅云秋正靠在軟間里休息,看見岑太醫,想起他為蘇問畫診出孕脈,故而沒什么好臉色。

  “我剛剛已經委托張太醫開了藥方了,岑太醫這個,是做什么用的?”

  “傅大小姐,這藥方,是王爺交代給您的,補氣安神。”岑太醫壓低聲音。

  傅云秋眼中神情變幻,岑太醫悄無聲息地告退,她眼中閃爍不定。

  蕭瑯炎看來,心里終究還是有她的。

  面上再怎么無情,總歸是對她狠不下心,如此,她就沒有輸!

  初五。

  蕭瑯炎忙的一次都沒有回過王府。

  沈定珠倒是過的安逸,只是心里一直惦記著太子那邊的動向。

  前院跑腿的帶回來一個消息,沈定珠的姨夫趙壽望,被朝廷判定為德行有失,御史臺聯奏四本檢舉。

  不過兩日,趙壽望便被降職,貶去千里之外的幽州了。

  于沈定珠來說,是個不錯的消息。

  初五過后第二天,蘇問畫便又派人找上了門。

  不過,這次她是偷偷的,沈定珠走到門口時,才發現,蘇問畫的馬車,都遮了罩子。

  跟她往常那等張揚的個性截然不同。

  沈定珠本不想見她,但猜測,說不定蘇問畫清楚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待坐進馬車里的時候,沈定珠微微一驚。

  她看著旁邊的人兒:“你怎么渾身上下都包裹的這么嚴實?”

  眼前的蘇問畫,只露著一雙眼睛,身上披著厚重的大氅不說,還戴著兜帽和面紗,生怕被人看見一樣。

  蘇問畫抱怨的聲音從面紗后傳來:“今時不同往日,我即將做太子女官,跟你再來往,總歸是會惹惱皇后,故而得小心些。”

  沈定珠一雙美眸,泛出驚訝的黑霧,一張俏白的面孔,透著好奇。

  “你成了太子女官?怎么回事?”

  蘇問畫將那夜的經過,告訴了沈定珠,也沒有隱瞞假孕之事。

  沈定珠聽的心驚肉跳。

  她還以為蘇問畫說說而已,太子不可能那么容易上鉤,可沒想到,蘇問畫只去了兩次,就能徹底贏得太子的垂憐。

  倒是之前小看她了。

  蘇問畫卻不如她之前計劃獲寵時那樣高興。

  這會,愁眉苦臉地拉著沈定珠的手:“表姐,我到底該怎么辦?我根本沒有懷孕,可是,皇后卻信以為真了。”

  “她不僅安排我住進東宮,還派了四個宮女,在宮里亦步亦趨跟著我,這次如果不是我說回家收拾東西,那些人還要跟過來。”

  “現在我還能謊稱是只懷孕一個多月,等月份大了,我該怎么瞞,從哪憑空變出一個孩子?”蘇問畫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

  沈定珠抱著暖爐,嬌美艷麗的面孔浮現出一絲好笑。

  “你現在著急了?事已至此,你問我,我怎么知道怎么辦呢,太子不管你嗎?”

  “太子……太子對我的態度很奇怪,看起來喜歡,可又隨時將我棄如敝履般推開,做那事時,他還非要我穿著一件衣服,他……”

  沈定珠聽不下去了,趕緊示意她住口。

  “好了,你別說了,我沒興趣聽你們床笫間的趣事。”

  蘇問畫面色微微發紅,眼中浮起一絲羞惱:“我不管,我在京城舉目無情,表姐你必須幫我。”

  “若不然,我就……我就告訴太子,是你逼我假孕,逼我勾引他。”

  沈定珠目光冷了冷,飽滿的紅唇邊綻放出一絲呵笑,氣質幽蘭如神女般。

  “好啊,你盡管去說,等皇后將我召進宮里,我就說你是假孕,讓其余太醫把脈,一試便知真假。”

  沈定珠當然是嚇唬蘇問畫的,那夜她在蕭瑯炎懷里假睡的時候,分明聽到徐壽說,岑太醫來問他的意見。

  既然岑太醫是蕭瑯炎的人,沈定珠必然不會將他出賣。

  不過,蘇問畫倒是真被她唬住了。

  蘇問畫撇嘴,雙眸盈出淚水:“表姐,你……你真狠心!”

  “不過,你也很快高興不起來了,那傅云秋生了病,皇后恩準她暫且住在上林宮中休養身體,直到出嫁前再還家。”

  “誰不知道她與寧王之前的那樣情愫,寧王天天不回王府,你也不跟在身邊,他二人在宮里,低頭不見抬頭見,小心有一日,他們舊情復燃,你就等著被棄如敝履吧!”

  說著,蘇問畫將沈定珠趕下馬車。

  看著骨碌碌離去的馬車,沈定珠一時失笑,烏黑的黛眉揚起:“舊情復燃,那不是注定的嗎?”

  她前世就知道,蕭瑯炎將傅云秋囚禁在深宮的理由,是因為舊情難忘。

  她要的不是蕭瑯炎的心,要的是他能為她幫上忙。

  所以,他與傅云秋會不會和好,與她何關呢?

  然而,沈定珠轉身回府的時候,還是覺得,他們就算和好,也不應該是現在。

  否則以傅云秋的心思,早晚攪和的沈定珠不能為漠北的家人平冤。

  入夜,徐壽要進宮為蕭瑯炎送夜食的時候,沈定珠特地攔住了他。

  “公公,這是要給王爺送去的吧?”她一襲寶藍衣袍,披著銀鼠小氅,整個人精致曼妙。

  蕭瑯炎非必要不在宮里用膳,大抵是為了安危著想。

  故而每日的餐飯,都是徐壽送進宮里去。

  徐壽低頭看了一眼食盒,見沈定珠笑的如花兒一般。

  “沈姨娘這是想替咱家分擔?”

  沈定珠輕輕點頭:“王爺幾日沒回來,我心中也放心不下,今日初六,街上有關公舞刀,聽說帶著孩子去過關公,能得一年平安順遂。”

  她的話點到為止。

  徐壽皮笑肉不笑:“沈姨娘真會說話,咱家都這么大了,還怎么去湊那熱鬧?不過,這肚子正好有點不舒服,就勞煩沈姨娘,跟著這些護衛,坐馬車入宮給王爺送餐飯了。”

  沈定珠忙不迭接過來,連聲道謝。

  乘著馬車入宮后,夜色糜糜,寒夜深邃。

  沈定珠踩在燈光晦暗的宮道上,跟著護衛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蕭瑯炎辦公的勤政殿。

  已將近戌時,勤政殿里燈火通明,蕭瑯炎還在議政。

  守在門口的陳衡看見沈定珠來了,那雙眼睛瞪如銅鈴。

  沈定珠彎眉一笑,舉起手里的食盒,什么話都不用說,陳衡便冷著臉,自覺地為她拉開門。

  屋內,冷的刺骨,沈定珠不適應的抖了抖,進去后才發現,蕭瑯炎將四面窗子大敞。

  怪不得這么冷呢!

  而反觀這個男人,一身黑氅,坐在桌前,頭也沒抬,專心致志地處理政務中。

  沈定珠不敢打擾他,將食盒放在一旁的矮桌上,隨后,抻著腰去關窗。

  蕭瑯炎沒抬頭,卻厲聲說:“不許關窗,本王的習慣,你忘了么?忘了就滾去外面伺候。”

  沈定珠還是頭一次被他這么凌厲的呵斥。

  一時間僵在那里,好半會才聲音低軟道:“妾怕王爺冷。”

  蕭瑯炎以為自己聽錯了,豁然抬眸,兩道冷光朝她看來,其中竟帶著淡淡的錯愕。

  窗下的美人,站在燈光的暖暈中,一張粉面俏如新蕊。

  沈定珠眨了眨烏黑的眼睛,她不知蕭瑯炎怎么怔住了,打開食盒:“王爺忙完了嗎?先用一點吧?”

  蕭瑯炎好一會才放下筆:“你怎么來了。”

  他不動彈,眼神方才還有一瞬的炙熱,可就快的像流星一樣,又淡淡地冷了下來。

  沈定珠見狀,微微垂下卷翹的長睫,白皙指尖有些無措地卷著衣角:“初六了,您還不回來,我有點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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