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從前沒有見過皇帝祭祖,今日也是第一次,陪著蕭瑯炎來皇陵,前世的她,從未有過這樣的資格。

  別看皇陵坐落在深山中,但歷代皇帝幾乎每年都祭祖,故而在此修建了一座古意盎然的行宮,作為落榻之處,短暫的休息幾日。

  祭祖的時間定在明早,沈定珠到了行宮以后,先跟蕭瑯炎去休息了半日,隨后兩人更衣出門,在禮部尚書和太常寺卿的安排下,蕭瑯炎需要先去皇陵前進香。

  隨后,在擺滿了祖宗靈位的皇祠內,蕭瑯炎和沈定珠一左一右地站著,禮部官員遞上兩張金紙。

  蕭瑯炎:“在紙上寫下愿望,隨后燒給列祖列宗,他們會保佑我們二人。”

  沈定珠感到訝異地抬起黛眉,她只是蕭瑯炎的妃子,不是皇后,晉朝的祖宗也會保佑她?

  思慮間,一旁的執筆太監已經奉上沾了墨的狼毫。

  沈定珠余光看見蕭瑯炎已經在落筆了,她想了想,也提袖緩緩寫下幾個字。

  正要交給禮部官員拿去鼎爐里焚燒的時候,蕭瑯炎卻伸出大掌攔住:“朕與你交換,看看寫的什么。”

  他的金紙被放在了她手里,沈定珠垂眸一看,蕭瑯炎的字跡蒼莽有勁,力透紙背,一撇一捺皆是傲然睥睨。

  他寫:

  萬邦來朝,老來與沈定珠攜手,共白頭看太平。

  沈定珠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嬌容閃過慌亂,她伸手就要去奪自己寫的。

  “臣妾沒寫完。”

  然而,蕭瑯炎卻已經看清楚她寫的是什么,面色冷峻,倒是瞧不出喜怒。

  沈定珠舔了舔紅唇,扶著后腰默默地看著他。

  “四海升平,望陛下鴻圖霸業皆成。”蕭瑯炎緩緩念了出來,到最后,他忍不住一聲嗤笑。

  沈定珠耳根滾燙,感到局促,她確實不了解,看了蕭瑯炎的,才知道這上面居然能寫自己真正的愿望?

  她還以為,要呈現給晉朝列祖列宗的,必然是要與國祚相關的祝福,所以才寫了那一句。

  “給你機會許愿,你卻只寫朕。”蕭瑯炎說著,語調似乎帶著不易察覺的淡淡愉悅。

  他看向沈定珠:“如果讓你加,你打算加什么上去?”

  沈定珠眼眸盈盈,像秋水一樣明澈,宗祠里滿堂明亮的長明燈,點染她眼底的星火。

  “臣妾想加,澄澄無憂無慮,腹中孩兒平安出生,還有爹娘身體康健,大哥的腿快快好全……”說到一半,她忽然看見,蕭瑯炎瞇起了薄眸,正專心聆聽她的言論。

  沈定珠心里咯噔一聲,補充了一句:“還想再跟祖宗求一求,讓臣妾容顏不老,永得皇上寵眷。”

  蕭瑯炎嗤笑起來,薄眸微挑,周身貴氣橫生,他垂眼看著面前的小女人,她粉臉嬌容,眼神閃爍的樣子,像極了每一次心虛的時候。

  “朕替你加。”蕭瑯炎大筆一揮,將她剛剛說的,都寫了上去。

  沈定珠反而慌了,伸手去制止:“夠了夠了,皇上寫的太多了,金紙也要承不下了。”何況倘若晉朝的列祖列宗真的能看見,她該怎么面對他們。

  蕭瑯炎卻不顧那些,洋洋灑灑的替她寫下了愿望,末了,他自己多添了一句,沈定珠墊腳去看。

  竟見他寫:

  與皇上,風月常新,伉儷情深。

  沈定珠忍不住笑了一下,想到還有別的官員在場,旋即連忙用手捂著唇,抬起明麗的眼眸看著他。

  蕭瑯炎這才滿意,將金紙遞給小太監,兩人攜手并肩,看著金紙在鼎爐里飛快地化為灰燼。

  次日一早,沈定珠起來梳洗,她穿著隆重的貴妃規制的衣裙,然而裙擺竟繡了青鳳與百花。

  這件衣服是蕭瑯炎安排繡坊司準備的,她穿上才覺得不妥,想要換下來,卻已是來不及。

  天氣陰沉,皇祠中檀香渺渺,鐘鼓聲沉沉,猶如暮靄里破開了一絲黃昏,帶著讓人沉浸其中的靜謐。

  太常寺卿高唱著祭奠詞,幽幽空明的聲響,回蕩在森嚴的祠堂中。

  蕭瑯炎先是代表自己上了一炷香,最后代表國祚與黎民百姓上香,最后一炷香,則要與沈定珠同上。

  待兩人的香火被禮官送入香壇中時,沈定珠跪下來,正準備與蕭瑯炎一起,向列祖列宗磕頭。

  奈何她剛剛屈膝,還沒等跪,就被蕭瑯炎扶住。

  “你退后,朕來跪。”他聲音淡淡凜冽,像是早就準備如此一樣。

  沈定珠一怔,她被宮人扶著走去一旁,只見蕭瑯炎雙手拱高于眉宇,英俊高大的身形跪在蒲團上,面對列祖列宗。

  他說:“兒孫瑯炎的妻子沈氏身懷六甲,月份已大,不便下跪含腰,兒孫在此替她磕頭。”

  只見蕭瑯炎恭敬地叩首,果然將沈定珠的那份也連帶著磕了,沈定珠水眸看著他,心頭忽而砰砰跳的很快。

  她眸底動容,猶如春風化雨,細細密密的將她的心托起,好像有一種很柔軟的感覺。

  臣子們暗中竊竊私語。

  皇上對沈貴妃好的有些過分了,逾越祖宗禮制,歷朝歷代哪里有這樣的做法?若被史官記下來,豈不是讓后世人恥笑。

  然而蕭瑯炎就是這么做了,他知道會有什么后果,但他已下定決心,做好了為沈定珠應對一切的準備。

  他說的陪伴,從來不是空話。

  夜里,兩人相擁,躺在榻上,沈定珠靠在他胸膛中,昏昏欲睡。

  蕭瑯炎正為她緩慢地揉搓后腰,知道她今日陪他祭祖忙了一天,恐怕早就不舒服了,只是一直強撐著不說。

  “其實朕看過歷代先帝們的傳記與史記,先祖乾元帝就曾獨寵過一位妃子鄧氏,鄧氏出身不高,卻與乾元帝相伴三十年之久,后宮妃子眾多,只有她為乾元帝生了孩子。”

  沈定珠聽的微微睜開眼眸,水霧空濛的眼睛瞧著他,試圖理解蕭瑯炎這么做的意圖。

  忽然,她想了想,便明白過來。

  他是想說服她,也說服他自己,便從歷史上,尋找與他們相似的影子,好來證明,他選擇這樣不顧一切地寵她,結果必然是好的。

  沈定珠聲音嗡噥柔軟:“皇上比乾元帝還要好,后宮妃子也不眾多,臣妾安心。”

  她的話,讓蕭瑯炎聽得一笑,在她眉心落了一記吻:“睡吧,明日拜祖儀式繁瑣,朕念你勞累,不必早起隨同了。”

  沈定珠睡著沒多久,就聽到外頭傳來徐壽急促的低聲呼喚:“皇上,不好了。”

  沈定珠還沒聽到后話,就感到蕭瑯炎捂住了她的耳朵,對外吩咐了什么,徐壽的聲音安靜下去,隨后,蕭瑯炎高大火熱的身軀離開了被褥。

  “皇上,發生什么事了?”沈定珠撐著睜開眼,看見蕭瑯炎正在穿衣袍,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蕭瑯炎系腰帶的動作頓了頓,聲音清冷,透著安撫人心的沉穩。

  “沒什么,邊疆又有急報,朕去處理,你好好睡覺。”

  他臨走前,挑開床帳,沈定珠已經睡著了,蕭瑯炎為她掖緊被角,便快步出去。

  待關上門,他的臉色才變作陰沉。

  “宮里哪里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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