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怔了怔,隨后有些嚴肅的眼神,看向一旁的沉碧和繡翠二人:“秦姑娘?”

  繡翠連忙站出來,福身低頭認罪:“是奴婢將秦姑娘暫且送去偏殿更換衣裳的。”

  可沈定珠分明記得,蕭瑯炎劃掉了秦朱眉的名字,她還讓沉碧去宮務司,撤掉給秦朱眉入宮的邀帖和令牌。

  眼瞧著繡翠站出來認錯,沉碧在那邊心虛地閃躲著眼神,沈定珠心下了然,她沉下聲音,對春喜道:“你帶人去看看怎么回事,若不嚴重,就將秦姑娘領到這里來。”

  “是。”春喜連忙退下了。

  十幾名閨秀坐在殿中,面面相覷,目光中都有些疑惑。

  宮里最近在鬧毒蟲,她們作為高門內閣里的女子,不會沒有聽說過,只是哪里想到這么嚴重,好好地偏殿里,房梁上竟然有那么多蜘蛛?

  雖然她們沒有親眼見到是什么情況,但想想就覺得可怕。

  不一會,秦朱眉蒼白著臉,被兩個小宮女攙扶著過來,手一松,她便膝蓋發軟地跪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恕罪,臣女無意驚擾,實在是蜘蛛太大,突然掉下來,臣女被驚著了。”

  沈定珠見她確實被嚇著了,一張臉嚇得毫無血色,便關懷詢問:“你沒被傷著就好,本宮傳了醫女,等會讓她為你好好檢查一番。”

  秦朱眉深受感動:“謝娘娘恩典!”

  春喜事情辦的很利落,他回來的時候,暗中朝沈定珠點了點頭,表示已經處理干凈了。

  恰好醫女也為秦朱眉把脈完畢,兩人從屏風后走出來,醫女躬身道:“娘娘,秦姑娘沒什么大礙。”

  沈定珠朝秦朱眉看去:“到底還是受驚了,本宮讓人給你準備了一點壓驚的藥,繡翠,替本宮送秦姑娘出宮,回家后好好休息。”

  秦朱眉心頭一驚,面上的神色也焦灼起來:“娘娘,可是……”

  她還想幫自己的姨母求情!

  但沈定珠已經收回了目光,像是知道她要說什么,繡翠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立刻上前,攙扶住秦朱眉的胳膊。

  “秦姑娘,您不用謝娘娘了,往后等好全了,有機會再來謝恩也是一樣的,走吧,奴婢送送您。”

  秦朱眉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繡翠半扶半帶地送走了。

  雖有這場插曲意外,卻沒有影響到剩下那些閨秀參宴的熱情,大家心里都如明鏡似的,知道今天清涼宴的主要目的,是皇后娘娘要給自己的二哥相看妻子。

  閨秀們鉚足了勁表現,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沈定珠本以為這場清涼宴大概不會有什么收獲,但等到宴會結束,她還真瞧上兩個姑娘。

  一個便是那位內閣學士的嫡孫女唐姑娘,另外一個,則是翰林院大學士的嫡長女,姓陸,年紀比唐姑娘要大上三歲,但跟沈定珠的二哥年紀更接近。

  何況,陸姑娘溫婉賢淑,若說唐姑娘是嬌俏美滿的月季花,那么陸姑娘則像是開出幽香的山茶。

  不過,沈定珠喜歡沒有用,還是得她二哥沈游看中。

  這些閨秀臨走前,沈定珠都送了她們每人一塊龍鳳佩,意味著美好的祝愿,無論她們日后選擇誰為夫婿,都盼望猶如龍鳳佩般絞絲勾連,親密難分。

  沈定珠讓沉碧和宋嬤嬤,去送各個閨秀出宮。

  等沉碧回來的時候,站在門口,看見繡翠立在沈定珠身邊,低聲說著什么,沈定珠嬌美的面容隱隱浮動著怒火。

  沉碧心感不妙,等她邁入殿中的時候,沈定珠朝她看去,厲色道:“跪下!”

  沉碧面色一白,直接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知錯了,這次秦姑娘入宮,是奴婢疏忽,沒能好好按照您的吩咐去宮務司傳話,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定珠一怔,美眸中翻涌著的烏黑,如霜如雪,她看向一旁,冷聲道:“本宮的話,你也敢疏忽,平時確實是本宮太縱容你了,傳本宮鳳旨,即日起,沉碧貶為三等灑掃宮女,不得進殿伺候。”

  沉碧豁然瞪圓了眼睛,抬起頭來:“娘娘!奴婢知道錯了呀娘娘,求您不要趕奴婢走。”

  沈定珠站起身,面無表情地經過她身邊,沉碧一把抱住沈定珠的衣袖,徹底哭了出來。

  “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就原諒奴婢一次吧,奴婢從小就跟在您身邊伺候,娘娘!”

  她含淚的余光,看見繡翠站在沈定珠身邊,低著頭,連求情的話也沒為她說。

  沉碧哭的更厲害:“繡翠,你幫幫我,你……”

  沈定珠猛然甩開她的手:“自己做錯了事,還妄想讓繡翠幫你說情,沉碧,后宮不是沒有規矩,你既執迷不悟,就去跪在宮道上,沒有本宮的命令,不準起身!”

  說完,她帶著人直接離去。

  春喜和宋嬤嬤看著沉碧,重重嘆了口氣,轉而跟在沈定珠身后離開,徒留沉碧一人哭的無助至極。

  半個時辰后。

  沉碧跪在了人來人往的宮道上,她眼中含淚,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

  路過的宮女太監,都不由得停下腳步,微微瞧上兩眼,再竊竊私語。

  沉碧從前是瑤光宮的大宮女,更是皇后娘娘的頭號心腹,宮女們記得,從前沉碧走到哪兒,都趾高氣昂的,遇到不喜歡的宮人,就不拿正眼看。

  現在,她卻如此狼狽潦倒,臉上的神氣全然不見,跟之前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沉碧心里痛的厲害,更加后悔。

  天空忽然傳來陣陣悶雷的聲音,又過了片刻,一場夏日的雷雨在黃昏之前噼啪而落。

  嘩啦啦的雨打在沉碧的身上,周圍路過的宮女和太監少了,但是沒有人敢為她撐傘,連過路的禁軍,都一臉漠然。

  沉碧許久都沒有這種卑微低賤的感覺了,她記得,從前她陪在沈定珠身邊吃苦的時候,也經常受人冷眼,可那個時候不管她犯了什么冒失的錯,娘娘都不會如此嚴厲的懲罰她。

  雨下的很大,把她的心也澆透了,一片冰涼。

  這時,有人打著傘,走到了她面前。

  沉碧抬起頭,原來是繡翠。

  “是娘娘讓你叫我回去的嗎?”沉碧心中燃起希望。

  “沉碧,”繡翠一臉復雜地看著她,“娘娘讓你將沈中郎送的所有東西都交出來,由我替你還給他。”

  沉碧渾身一顫,眼睛逐漸睜圓,她漸漸冷了神情,看著繡翠:“是你告訴娘娘的?”

  她跟沈中郎的事,她只跟繡翠說過!

  繡翠抿著唇:“我……你就當是我說的吧。”

  “繡翠!”沉碧崩潰了,哭著吼罵,“我平時待你好的像孿生姐妹,你竟在這個時候背后捅我刀子,你到底想干什么?逼走我,然后你能獨享娘娘的信任?”

  繡翠皺起眉頭:“你別胡思亂想,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沒有?呵,你好不容易抓住機會,挑撥我跟娘娘的關系你將我和沈中郎的事告訴娘娘,娘娘該對我多么失望,現在你如意了吧?”

  沉碧憤怒至極,淚水混雜著雨水流淌在臉上:“我看到你跟西追將軍關系好,我滿心只有祝福,而你呢?怕我跟沈中郎在一起,越到你頭上去?你就是見不得我好!”

  繡翠也跟著生氣了:“你越說越過分了,別說我跟西追將軍什么關系都沒有,就是你跟沈中郎,也不可能,我跟你說過,他有妻兒。”

  沉碧將耳朵上的墜子狠狠一拽,摔在地上,任由雨水敲打著碎了的羊脂白玉。

  繡翠看見她耳朵上有絲絲鮮血流出,她驚住:“沉碧!”

  她連忙想掏出帕子,為沉碧擦拭耳垂,然而,沉碧卻猛然揮開她的胳膊:“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拿著耳環去交給娘娘吧,繡翠,我真的錯信你了。”

  繡翠眼中冒出淚光,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終,她只是閉了閉眼,彎腰將耳墜撿走。

  她沒有將傘留下,飛快地走了。

  沉碧再也忍不住,哀怨的哭聲,傳遍整條宮道。

  一炷香后,春喜來了:“沉碧,娘娘允許你起來了,藥是娘娘看在你從前伺候的份上賞你的,要我叮囑你,往后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別再疏忽大意。”

  他說著,丟來一瓶藥膏,直接扔在沉碧的面前,那模樣,好像施舍一般,恰好旁邊有一隊禁軍經過,沉碧頓時覺得自己狼狽至極。

  春喜說完就走,沉碧自己撐著地,踉蹌地站起來。

  她抓著藥瓶,渾身已經濕透了,扶著宮道,凄涼地返回瑤光宮,這期間遇到過無數從前認識她的小宮女,卻都不敢來上前攙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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