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津門詭事錄 > 七十二 興和貿易
  韓大膽兒到了三所,高寶生這對人基本都出去巡街了。他一進門就看見李禿子大馬金刀的坐在辦公桌前,雙腳搭在桌子上,屁股底下椅子兩腿兒離地,后背椅著椅子背,身子后仰,手里捏著四張骨牌,正在那“噠”“噠”“噠”地翻看這骨牌點數。

  桌子中間扔著一對洋錢、大子兒,旁邊三個他手下的巡警,湊成四門,有的單腳踩著凳子,有的直接坐在桌邊,也都在翻看骨牌點,正聚精會神地推牌九呢。

  韓大膽兒倒不生氣他們聚賭,這種事兒以前就見慣了,也不足為奇。他生氣的是,尤非端著茶水,拿著扇子,站在李禿子身邊。一邊恭恭敬敬地端茶遞水,一邊給李禿子那大禿腦袋扇著扇子。

  看尤非表情尷尬,一臉不情愿,但又無計可施的樣子,唯唯諾諾地讓韓大膽兒看了就無名火起。

  這時候一個推牌九的老警察,看見韓大膽兒進來,就轉過頭,笑模笑樣地道:

  “哎呦!韓大膽兒回來了,您了現在可高升了,怎么有功夫來咱這小廟了?”

  這老警察也沒惡意,其實單純就是好貧氣,嘴欠而已。

  誰知道韓大膽兒話都打腮幫子橫著出來:

  “韓大膽兒也他媽是你叫的?被窩里伸腳丫子,你算第幾把手?”、

  說著“砰”的一聲,一巴掌拍在身邊一張桌子上,桌面上壓的玻璃板,被他一巴掌拍得粉碎,連那張桌子,都欠點散架。

  一個旁邊坐桌邊推牌九的警察,嚇得一屁股摔在地上,手里骨牌撒了一地。剛才嘴欠的老警察也嚇了一跳,聽韓大膽兒話茬不對,當時面子也有點掛不住,可再看韓大膽兒雙眼冒火,青筋直冒,他可知道韓大膽兒的脾氣,本想還言的,也愣把火往下壓,話到嘴邊也沒敢說。

  李禿子本來坐在那正逍遙呢,被韓大膽兒突入起來這一下,嚇得椅子反倒,登時睡了個四腳朝天,他從地上爬起身來,一邊扭腰一邊胡嚕頭,醉啦咧嘴滿臉怒容,張口喝道:

  “你尼瑪抽嘛瘋!當大官兒了,往這來擺譜撒野!”

  韓大膽兒高聲道:

  “警察聚賭罪加一等,再廢話信不信我先打你個四面見線!”

  韓大膽兒現在級別就和所長差不多,是總廳的上司。不提級別,以前他官階沒李禿子高的時候,就沒把李禿子放眼里,現在官階比李禿子大上兩級,就更瞧不上這貨了,說話是一點面子不給!

  李禿子在一群手下面前,顏面掃地,當時就火了。韓大膽兒升遷,他心里本來就恨得牙根癢癢,現在韓大膽兒又跑回來故意找麻煩,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嬸兒也不能忍了,但這股怒火也就維持了幾秒鐘……

  為嘛呢?因為他心里知道,真要動手,甭說他,全屋里警察綁一塊也不是個兒。李禿子這樣的韓大膽兒一人能揍一打兒。

  李禿子可不是莽撞人,懂得審時度勢。當時話鋒一轉,說道:

  “嘛賭不賭的!隨便玩兒玩兒,所長剛才還在呢,要抓您了先抓所長!”

  李禿子這是告訴韓大膽兒,你要拿推牌九說事兒,就先跟所長說,你倆是平級,就不信你跟所長也能仨倆的!他倒行,先把他姐夫豁出去了!

  韓大膽兒沖著尤非道:

  “老尤!你戳那干嘛,過來!什么王八蛋,臭狗爛兒你都伺候,真是一臉奴才相!”

  他這哪是罵尤非呢,簡直就是隔空扇李禿子大嘴巴子。李禿子倒好,全當沒聽見,嘴里哼哼著十八摸,伸手往抽屜里劃拉骨牌,連桌上的洋錢大子兒,一塊往里劃拉。

  旁邊幾個賭牌九的警察趕緊伸手抓錢,嘴里還直嘟囔:

  “哎哎!怎么都劃了走了,這個是我!”

  李禿子收拾完桌子,轉身要出去,這時候韓大膽兒拎過把椅子,往門口一坐,大聲道:

  “這總廳上司來了,連杯茶都沒嗎?真他媽不懂規矩!”

  李禿子一看,皺著眉頭,朝旁邊一個警察使個眼色,意思是趕緊給韓大膽兒端杯茶去!

  誰知韓大膽兒卻道:

  “李禿子!別愣著,趕緊沏水去!”

  李禿子一聽,當時一愣,緊接著就臉色鐵青的道:

  “別欺人太甚!殺人不過頭點地!”

  這時韓大膽兒反而面帶微笑,輕描淡寫地道:

  “上回金湯橋的案子,有人給天九寶局的花斑豹通風報信……”

  李禿子臉色顯得更難看了,走近韓大膽兒,低聲道:

  “你他媽別再這胡沁!”

  韓大膽兒也不生氣,只是眼神逼視李禿子,也低聲道:

  “我在西北角喝羊湯,和魏小五聊了案子的線索,結果出門就看見個人,來喝羊湯,卻沒進門兒就轉身走了!我一眼就認出那是誰了!”

  他瞪著李禿子,接著道:

  “天九寶局還在,想找個人證那是手到擒來!”

  李禿子聽完當時就啞火了。他自己心里清楚,的確是他通風報信。那天想去喝羊湯,無意間聽見韓大膽兒和魏小五的對話。他經常出入天九寶局,認識花斑豹,自然也認識麻臉老道,他想給韓大膽兒下絆,而且又在天九寶局欠了些賭債,干脆把這消息賣給了花斑豹,這才有了后來的事兒。

  其實韓大膽兒也是推測,并沒有什么證據,說去天九寶局找人證,也是順嘴瞎掰的,但李禿子賊人膽虛,而且這案子當時鬧得不小,要是真粘包了,不光自己倒霉,還得給自己姐夫,就是三所所長惹麻煩。

  李禿子強作鎮定,一言不發轉身到桌邊,用暖壺的開水,沏了杯茶,端過來咚的一聲蹲在桌上。

  韓大膽兒微笑著端起茶杯,一揭碗蓋便道:

  “你們家拿涼水沏茶?”說著把茶碗蹲在桌上。

  李禿子咬牙切齒地,又去重沏了一杯,端給韓大膽兒。

  韓大膽兒又道:

  “想把我燙死啊!這么熱!”

  李禿子被這么來來回回耍了幾次,韓大膽兒才算作罷。韓大膽兒倒沒什么,旁邊站著看的尤非卻十分解氣。

  最后韓大膽兒提高聲音對著尤非,高聲道:

  “老尤!從明天開始,你就到總廳偵緝科上班兒,跟我平級,調令隨后就到!”

  尤非本來不想去總廳,可今天聽完韓大膽兒這句話,覺得十分揚眉吐氣,心里樂得都開花了,別提多趾高氣揚了!

  原來高寶生被派去出差公干,和老城里二所的夏宏斌,一道去河北了。現在三所里除了所長,就是李禿子最大。高寶生手下的巡警每天出去巡街,李禿子則帶著手下成天無哩悠子賽的,喝酒賭錢,無法無天。

  因為尤非和韓大膽兒關系最鐵,所以李禿子故意不讓尤非去巡街,而在所里伺候茶水牌局,他對付不了韓大膽兒,就只能朝尤非下手,專門找機會折騰他解解氣。

  尤非這兩禮拜,每天度日如年,他為人圓滑,又不愿意為這個和李禿子起沖突,所以只好忍氣吞聲。韓大膽兒這一來,可算徹底把他救了。

  韓大膽兒去所長室和所長交代完,尤非便興高采烈地,和他一道出了三所。

  尤非一出門口,感覺心懷大暢,說不出的天寬地闊。轉頭和韓大膽兒道:

  “走!咱真素園,素包子我請客!”

  韓大膽兒笑道:

  “好么!我費那么大勁兒,你就拿素包子把我打發了!”

  尤非道:

  “這不口袋兒沒錢么,等下月開支,我請你先得月怎么樣!”

  韓大膽兒道:

  “有你這就話就行了!咱就門口兒二葷鋪湊合一頓得了!”

  尤非也不做作,和韓大膽兒倆人去了附近一家二葷鋪,要了仨菜四兩酒,邊喝邊聊。

  韓大膽兒這時就問起,上次給尤非“孝敬”的那幫蜂字門的騙子。尤非還行以為韓大膽兒找后手呢,細問才知道猴臉面具人,還有烏木盒子、鬼工球的事情。尤非這才知道,這段時間接連不斷發生了這么多事。

  九道彎兒的案子尤非倒是聽說了,但其他事情卻一概不知。韓大膽三兒說起從豁了嘴那打聽到的消息,要找一個叫小蚊子的扒手。這小蚊子勾著一幫蜂字門里的騙子,應該就是上次想設局騙蔡二少爺的那伙人。

  聽過傳統相聲的人都知道,過去有“金、皮、彩、掛、評、團、調、柳”這八小門。此外還有兩門“騙術門”和“窮家門”。

  “金”,就是金買賣就是看相算卦的,“皮”是賣藥的,“彩”就是雜技和古彩戲法,“掛”是打把式賣藝和保鏢的,“評”是說書的像是說評書的,“團”是說相聲的。“調”就是行騙的。“柳”則是唱大鼓的。

  另有“蜂(風、)麻(馬)燕、雀”四大門,都是行騙的行當。其中蜂字門,就是指團伙作案,就像群蜂蜇人。也有說是刮風的風,形容行騙團伙兒就像一陣大風刮過,把所有東西席卷而走。那伙兒想設局騙蔡二少爺的人,就是蜂字門里的。

  韓大膽兒從尤非那得知,這伙兒蜂字門里的人,最后沒能得手。他們本來看蔡二少爺喜歡古玩,就設局想把一件贗品賣給蔡二少爺,結果蔡二少爺雖然敗家,可也不是傻子,這事兒沒成,這伙兒人就打算再找個“點子”,就是找個新目標。

  尤非聽說這伙兒人怕被連鍋端,所以都是分散在天津衛,每次有個據點。韓大膽兒就讓尤非去幫著打聽下,這個據點在哪,或者能直接從這伙兒人那找到小蚊子就更好了。

  吃完飯之后,韓大膽兒和尤非說好,讓尤非明早直接去總廳偵緝科報到,韓大膽兒在門口等他,然后韓大膽兒就獨子去了先農公司大樓,打算去看看興和貿易公司有沒有人,順道在周圍打聽一下這公司的消息。

  先農公司大樓,建于民國13年,由英國先農工程股份有限公司設計建筑,九尾魚英租界的海大道。是帶有折中主義風格的磚木混合四層大樓,高17米,有76個房間。

  興和貿易公司分租的小辦公室,就在大樓的三層最盡頭的房間。韓大膽兒本以為這次又是白跑一次,誰知道到興和貿易公司的門口,卻發現門虛掩著。

  韓大膽兒輕手輕腳走過去,正打算推門進去看看,這時旁邊房間的門開了。從里面出來個戴著瓶子底兒一樣厚眼鏡的中年人,這人看韓大膽兒要推興和貿易公司的門,就說道:

  “這家公司搬走了,里面沒人!”

  韓大膽兒推門一看,里面果然已經搬空了,地上只有些廢紙,除此空無一物。韓大膽兒轉身問那戴眼鏡的人道:

  “您了知道這公司嘛時候搬走的嗎?”

  那眼鏡道:

  “不知道,這兩天來上班,就見里面沒人了。”

  韓大膽兒道:

  “能跟您了聊幾句么?”

  這人說自己要去采訪,不太方便。韓大膽兒一看,他出來的房間門上掛這個牌子,是一家報社,名為“趣聞畫報”。韓大膽兒還真見在市面上,見過這畫報。里面刊登的都是些,小道消息,風月奇談,沒什么正經東西。

  可那會兒人們信息匱乏,報紙畫報是為數不多獲取信息的渠道,所以別看是這類胡說八道的野雞畫報,照樣賣的不錯。

  韓大膽兒上前掏出煙來,遞給這眼鏡,想簡單的攀談了幾句,套套消息。眼鏡說是要去采訪,渾身煙油子味兒,煙癮著實不小,看見遞過來的煙,也不推辭,站在那點上煙,和韓大膽兒聊了起來,估計他所謂的采訪,也不是什么正事兒。

  倆人站在樓道里抽煙聊天,這時候前面不遠有個辦公室,又出來個胖子,這胖子和眼鏡認識,也是小報的編輯,他拿著手紙估計是要去廁所。

  眼鏡見韓大膽兒想打聽興和貿易,就把那想上廁所的胖子也叫了過來。韓大膽兒給他也點上一根煙,這胖子攥著手紙,抽著煙,說話直噴唾沫星子,顯得特別健談。

  韓大膽兒從這倆人那打聽得知,這先農公司,就一個經理連一個秘書都沒有。您可能會問了,這一個人怎么辦公司。您別說還真能,那時候除了一幫拆白黨,皮包公司是一個人辦公司之外,很多正經的小公司和報社也是這樣,人員不多,基本上一兩個人就齊活了。

  興和貿易公司平時沒人,胖子和眼鏡來上班,十次有八次這家公司都鎖著門。這倆人也是有兩次碰巧,看見了這家公司的經理!

  韓大膽兒一聽,趕緊讓這倆人形容一下,這經理的相貌,誰知一問之下,得道的接過卻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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