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晉末多少事 > 第九百二十九章本是同根生
    剎那間,桓豁甚至有關上城門、退出南陽,一切重新來過的沖動。

    然而這世上諸多事,怎能重來?

    “叔父,叔父!”一聲聲殷切的呼喚,讓桓豁驟然睜開眼睛。

    他看到了一個身上黑黢黢,大概只剩下一雙眼睛還有些白色的人,亦步亦趨走過來,張開手臂大喊著。

    親衛們警惕的交叉兵刃,擋住他的去路。

    但桓豁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擺了擺手,盯著年輕人:

    “你,是仲道?”

    已經看不出來模樣的桓濟,頓時流下激動的淚水,眼淚縱橫恣肆,沖刷著臉上的黑粉:

    “叔父,我是仲道啊!”

    大概是之前被軟禁在關中,后來又被謝奕軟禁在軍中,所受的委屈——對于桓家公子來說,這就算是天大的委屈了——一時爆發,桓濟跪倒在地上,匍匐兩步,嚎啕大哭,就差直接抱住桓豁的腿抹鼻涕了。

    桓豁趕忙上前扶起來桓濟:

    

    “之前謝無奕說要送你回南陽,我等都認為這不過只是關中意圖插手荊蜀的前奏,甚至就是為了奇襲南陽,因此索性南陽都沒有布下太多防衛,就等著杜英察覺到南陽空虛之后忍不住動手,從而我們就掌握了關中的把柄。

    誰料到抓住可乘之機的竟然是羌人,最后也就導致這南陽局勢混亂不堪。因為我等都以為謝奕只是打了個幌子,并沒有帶你南下,所以也并沒有派人尋覓你。”

    桓濟吸了吸鼻子,桓豁的話不說還好,說出來自然就更令人傷心了。

    既然認為他可能還在長安,卻還要進攻南陽、引發兩家可能的大戰,這簡直就是不把他桓濟的性命放在眼里啊!

    不過他是長安之亂的始作俑者和失敗者,這一場對杜英的挑釁,向世人證明了杜英的足智多謀和手腕通天,同時也向世人證明了桓濟,以及桓濟背后所代表的桓家的愚蠢。

    甚至這還導致以張湛為代表的的桓家幕僚開始思索到底誰才是能夠帶著天下走向清平,并且讓他們也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人。

    至少張湛現在選擇留在關中當太守,就已經闡明了自己的觀點。

    既然已經失敗,那么作為犧牲品,大概也是情理之中的,桓濟有些悲哀的想著。

    同時,他也看到了施施然翻身下馬的桓歆,顯然自己這位小弟對他并沒有哪怕半點的敬意。

    畢竟他是失敗者,而被桓溫派遣到桓豁軍中的四弟,大概是桓溫下一個想要培養的人選,正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人家又有什么必要正眼看你呢?

    正如桓濟之前也不會正眼看自己的兄長桓熙一樣。阿爹對他們這些當弟弟的越是信任,越是說明兄長根本不得他的器重,這也讓桓濟一直都有信心,自己能夠將桓熙取而代之。

    大概現在的桓歆也是這樣的想法吧?

    已經算是過來人的桓濟,面對桓歆所流露出的頗有幾分高傲的神情,只是笑了笑,渾然不在意。

    接過來桓豁親隨遞上來的手帕擦干凈臉頰,桓濟講述了自己忍辱負重、趁亂出逃,最后還不忘給郡守府放了一把火的驚險經歷。

    “做的不錯!”桓豁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就事論事,桓濟的確在這一次戰斗之中展現出來了不錯的本事。

    不過他旋即暗暗嘆息,長安之亂對桓濟的歷練打磨作用雖好,卻也架不住桓濟當時把桓家的名聲糟蹋的一塌糊涂,尤其是讓桓家失去了荊州世家,尤其是一些有名望之人的信任,這種打擊顯然是致命的,也就注定了桓溫不可能寬宥桓濟。

    更何況桓濟也已經和司馬氏立下了婚約,現在桓溫正是團結司馬昱的要緊關頭——好像司馬昱并不是很想和桓溫團結,這場聯姻多多少少都有司馬氏被強迫的味道在其中——因此桓濟的后半生已經確定了,便是再有才能,也必須要老老實實的當一個聯姻工具了。

    所以桓豁不得不感慨自家兄長的教育子嗣方式或許真的有問題,也嘆息桓濟的清醒,為時晚矣。

    想到這里,桓豁不由得看了一眼桓歆。

    沙場上摸爬滾打這么多年,周圍人的神情舉動,桓豁都能輕易收入眼底,因此他也注意到了桓歆的表情。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長安。

    南陽失守,謝奕率軍撤退到南陽城外的山中,杜英收到這個消息也已經是好多天之后了。

    主要還是因為之前桓豁曾經切斷了南陽和武關之間的通訊,以至于吃過虧的關中王師斥候小心翼翼,但到最后卻發現,曾經比他們更熟悉地形地勢的那些攔路虎,都已經沒有了身影。

    至于淅水河谷之中阻攔羌人南下的那一路偏師,雖然一開始差點兒被荊州水師包圍,但是謝湖到底是謝家家臣之中頗為出眾的幾個人之一,敏銳的察覺到了局勢不對,索性帶著兵馬直接北上,穿過羌人所開辟的道路,一路行到洛水之畔,和鄧羌麾下斥候會師。

    也算是逃出生天了。

    至于武關,周隆收到荊州水師北上的消息之后就立刻全神貫注,奈何到最后對手都沒有找上門來。

    在兩方兵馬于淅水、南陽簡單的相互試探和交鋒之后,便匆匆拉開距離的情況下,周隆大概是唯一一個求戰而不得的。

    “大司馬那邊已經派人到武關送信,解釋此事,稱是,是······”一名參謀站在議事堂門口,手里舉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頗為正式的公文文書,他看向背對著眾人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的杜英,聲音有些訥訥。

    “是什么?”杜英緩緩轉過身。

    大家頓時都注意到了都督頂著的兩個黑眼圈。

    自從南陽戰事消息送來之后,杜英就在監督參謀們制定新的作戰計劃,甚至是把之前的全面推到重來,將桓溫從觀戰的中立派擺到了對手的位置上。

    每一步,尤其是現在關中所走的每一步的可行性和后果,都重新進行了計算和分析,而且最后得到的幾個結果顯然都不盡如人意。

    畢竟關中的兵馬已經分散的很開,很難匯聚成一個拳頭,而桓豁麾下的兵馬數量雖然應該也不算多,但其進駐南陽,同樣如同一把利刃頂在了關中的門口,而想要拔掉這個利刃幾乎沒有可能不說,還得時常提防其一刀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