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錦衣長安 > 第七十八回 方盤城
  姚杳卻并不很認同這句話。

  刀子嘴豆腐心那叫心口不一,專往人的心窩子里捅刀子;刀子嘴刀子心那叫心狠嘴毒,害起人來從不手軟。

  哪一個都不是好相處的。

  赫連文淵的臉色好看了幾分,抬頭看了看天,碧空高遠,浮云淡薄,只有些微風拂面,是個趕路的好天氣。

  他拍了拍馬背,面無表情道:“好了,走吧,趁著天早出城,還能在天黑前找到歇腳的地方,再晚了,就只能露宿了。”

  幾人利落的翻身上馬,赫連文淵和孟歲隔打頭,韓長暮居中,姚杳慢悠悠的跟在后頭,王顯和陳珪則一前一后,驅趕著馱著行裝的駝馬隊。

  至于顧辰,顧辰是個刺兒頭,不安分的策馬前后打轉,也沒人多說他一句。

  赫連文淵回首,破敗的小院兒依舊破敗,與他從前每一次走馬時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走出萬里黃沙,有人望眼欲穿,等他歸來。

  孟慧站在門口,萬般不舍的癡望良久,直到風過樹冠,枯葉簌簌而下,一行人再也看不見了,她才慢慢走回院中。

  這一行人的路證文書都齊全,再加上赫連文淵人頭熟,在城門口時,滿是打招呼的人,都在好奇怎么都這個季節了,赫連文淵還跟著商隊出遠門兒,看這架勢,這一行人是打算在路上過年了。

  好奇的人多,連戍軍也跟著多問了幾句,哪里還顧得上仔細驗看文書,出城幾乎毫無波瀾。

  駝鈴聲聲,駝馬隊剛走出二里地,飛揚的灰塵還沒散盡,孟歲隔就打開了籠子,放出一只飛奴。

  飛奴雙翅一展,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兒,陡然振翅,向一個方向激射而去,漸漸化作一個微弱的白點,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淡白的漣漪。

  片刻過后,飛奴劃過碧藍高空,落在孟歲隔的肩頭,雙翅抖了抖,不停的輕啄他的臉頰。

  赫連文淵大奇,他可從來沒見過帶著飛奴進莫賀延磧的。

  韓長暮策馬趕了上來,望著飛奴剛剛飛過去的方向,沉聲問道:“赫連兄,那個方向可是方盤城。”

  自從出了肅州,赫連文淵就慢慢收了散漫之心,神情也多了些嚴肅:“不錯,正是方盤城。”

  韓長暮沉凝不語,慢慢摩挲著手腕上的楠木珠串,靜靜思量起來。

  原本楊幼梓一行從肅州出來,沿著官道可以抵達玉門關,為何后來要轉到方盤城,而從方盤城傳回的消息,輜重車隊并沒有進過方盤城。

  姚杳策馬而至,同樣望向那片荒蕪。

  她前世對那片神秘莫測的荒蕪了解不多,所知全來自玄奘法師所著的那本《大唐西域記》,如今看來,是完全不夠用了。

  韓長暮想了想,側身低聲問赫連文淵:“赫連公子,方盤城外,是不是有不用進城,就可繞過玉門關,直接進入莫賀延磧的法子。”

  赫連文淵的雙眸一冷,滿心的疑惑不解。

  這些人分明路證文書齊全,為什么滿心惦記的都是偷渡,為什么不肯安安穩穩的走官道。

  官道上是有狗,會追著他們咬嗎?

  他騎著馬,凝神望住遠方,有幾分遲疑道:“有是有,可是韓公子,路證文書俱全,為什么要繞過玉門關,白白多走那許多路。”

  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了。韓長暮神情嚴肅道:“赫連公子,我們要找的,是一隊在莫賀延磧失蹤的車隊,這只飛奴,曾經帶著車隊的求救信回京,所以,我們要跟著這只飛奴的路線,進入莫賀延磧,才有可能找到車隊。”

  赫連文淵是個明白人,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韓長暮說的是真是假,他都沒有退路。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揚鞭指向遠方,簡單一語:“往北走,趁夜趟過葫蘆河。”

  韓長暮點頭,沒有過多的詢問,就跟著赫連文淵,一路向北。

  姚杳追上韓長暮,壓低了聲音問道:“公子,為什么此行不能驚動戍軍。”

  韓長暮雙眸微瞇,眸光陰冷,是姚杳從未見過的狠毒,他緩慢道:“阿杳,我們這一路上,遭了多少伏擊,戍軍中,并不完全值得信任。”一路同行至此,他的心神松了松,對姚杳莫名的推心置腹起來:“況且,餉銀和布防圖的丟失,必然有戍軍和朝中勾結,所以,此行一定要隱秘,不能打草驚蛇,才有可能達到此行的目的。”

  想到在樓船上的遭遇的水賊,那吊在白馬戍里的戍軍,想到前幾日差點被做成燒烤,姚杳就不寒而栗,忙不迭的點頭。

  她打了個寒噤,低聲道:“公子,樓船上,周家的護衛用的是夾弩,火攻時用的是石脂水,那夜刺客圍攻胡店,用的也有夾弩和石脂水,這兩樣東西,可是軍里才有的。”

  韓長暮也想過其中關竅,無非就是周家和軍器監勾結,搞到了一批夾弩和石脂水,但那夜的刺客就來的蹊蹺了,他們的行蹤隱秘,這些刺客是如何知道的。

  這些刺客究應當與周家沒有關系,若周家想要對他們下手,在船上豈不是最容易得手的時候。

  又怎么會放任他們下了船,如同滴水入海,藏匿無形。

  他滿心的不解和疑惑,只覺這事情千頭萬緒,就像暗地里還有另外一雙手,與朝中無關,與軍中也無關,這一雙手推動著這些事情,一步步向著未知的方向發展。

  他臉上不露分毫,平靜的搖頭:“先慢慢查著吧。”他突然轉頭看著姚杳,目光深沉:“不過阿杳,我跟你說了這么多,你總要跟我說一說,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些東西的。”

  姚杳習慣了韓長暮隨時隨地的逼問,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如常應對了,坦然的笑了笑:“公子別問了,我既然知道,自然有知道的門路,不說也有不說的難處,問了也是白問,何苦呢。”

  韓長暮挑眉一笑,不再多說,催馬疾馳。

  姚杳卻漸漸慢了下來,在馬背上晃晃悠悠的,若有所思。

  顧辰在后頭看了二人許久,見韓長暮追著赫連文淵而去,他才催馬上前,揣著一壺酒,仰頭灌了一口,轉手遞給了姚杳,笑了笑。

  姚杳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老顧,你這個喝法,只怕還沒進莫賀延磧呢,就把補給都喝完了,到時候,你就等著渴死吧。”

  顧辰不以為意的笑道:“怕什么,前頭不是葫蘆河嗎,補點水就是了。”

  姚杳抿嘴,話中有話:“老顧,你從前沒來過這,怎么會知道輿圖上都沒有的一條河。”

  顧辰神情不變,漫不經心的笑了:“阿杳,你從前也沒進過莫賀延磧,怎么知道要做那么奇怪的東西來御寒。”

  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笑,哈哈的笑聲震動云霄。

  噠噠噠的馬蹄聲清脆響亮,在這條早已廢棄的荒涼小路上傳的極遠。

  夕陽的余暉慢慢暗淡下來,四下里起了冷冷的風,卷著黃土沙礫,將那點微弱的光彌漫的朦朧,像是染了蒙蒙灰塵。

  晚風吹過路邊一叢叢的沙棘叢,黃土沙礫在細弱的葉片中滾動。

  黃沙迷人眼,暮色漸漸降臨。

  一截古樸的矮墻漸漸在黃沙中顯出模樣,隨著馬蹄聲逼近,那座城的輪廓露出端倪。

  灰突突的磚塊和黃蒙蒙的土墻格外逼仄,墻角下一叢叢沙棘叢是這暗沉沉中唯一的亮色。

  方盤城里住的多半都是玉門關的戍軍家眷,因為相互之間都格外熟識,盤查的反倒比別處松散的多,有外來人陡然進城,也惹眼至極。

  韓長暮一行人是打算隱藏行跡的,故而沒有進城的打算,但天還未黑透,夜也不夠深,是沒有法子悄無聲息的渡河的。

  他們一路向北,繞到了城后,找了個背風之處等著,等著天黑。

  荒涼的小路上,沒有人走過。

  甘州城里。

  漢王謝孟夏自從偷偷出京后,一路上隱姓埋名的趕到了神往已久的甘州城,便徹底放飛了自我,在城中買了個大宅子,又大肆買入小廝婢女,住了下來。

  他在甘州城里住了十天,逛完了城中每一家出名的青樓妓館,一擲千金留下了響當當的名聲。

  連著逛了十天,他終于不滿足于流連煙花柳巷了,跟何云的弟弟何彩一商量,干脆一擲千金,哦,不,是帶著數十家丁,搶了十幾個年輕貌美的胡姬回來。

  過完了打砸搶的癮,謝孟夏心情大好,撩起衣角,極快的穿庭而過,往內宅走去。

  說起來謝孟夏也三十好幾了,雖說府里養了不少美婢,但不是搶的就是賣的,偏偏沒有半個是正經迎娶的,他還是燕王世子的時候,謝棣棠就替他的婚事操碎了心,頭發一把一把的往下掉,從他十六歲起,就開始相看名門貴女,相看到三十好幾,正妻沒娶上,來路不明的妾室倒是養了幾十號,氣的謝棣棠怒其不爭的罵起來,再也不管他的婚事了,誰愛嫁誰嫁,沒人愿意嫁,他就守著他那一屋子妾禍害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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