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錦衣長安 > 第九十九回 誰能跑出去
  孟歲隔深知韓長暮的性情,定下的主意,是萬萬不會改變的,只好低低應了聲是。

  商議定后,徐翔理前去點兵,韓長暮則開始做突圍前的準備。

  蔚藍天幕的格外深幽,微風和煦,沒有半點殺意和血腥氣。

  韓長暮身披銀甲,背負夾弩,腿掛箭囊,手上提著長劍,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明亮溫暖的光華中,卻流淌出凜凜逼人的寒意。

  緊閉的堡門前,停著四輛烏沉沉的平頭馬車,每輛車的旁邊,都圍了四名同樣裝束的戍軍,他們皆神情堅毅而凝重,行動間,盔甲嘩啦嘩啦的一陣輕響。

  這些戍軍加起來也不過寥寥十六人,卻已是第五烽除了駐守烽燧外,可以調用的全部兵力了。

  孟歲隔把韁繩交到韓長暮手中,滿臉擔憂,沙啞著聲音道:“公子。”

  韓長暮長身而立,回首望了一眼,他的目光如深潭般平靜,呼吸也格外平緩沉穩,清絕的身姿承載了千鈞之力。

  徐翔理對上韓長暮波瀾不驚的雙眼,便莫名的覺得心安和信任。

  他也覺得這件事很荒謬,他行事這么慎重的一個人,怎么會將這樣的重任交給僅有一面之緣的人。

  信任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在細微之處,無知無覺的瘋長。

  或許是因為韓長暮并沒有追問那人藏身在何處,更沒有提出要見一見那人,或許是他的分寸拿捏的極恰當,既不諂媚的親近,也不冷漠的疏遠,讓徐翔理心生好感。

  總之,現在的徐翔理,格外信任韓長暮。

  他慢慢走過去,平靜而凝重的直視韓長暮,良久才出聲:“韓兄弟。”

  韓長暮淡淡點頭,聲音微涼:“徐戍官放心,我定然不負所托,平安歸來。”

  說完,他正要翻身上馬,混到護送馬車離開的戍軍中去,身后卻傳來一聲輕呼:“公子。”

  他的動作一滯,轉身循著聲音望去。

  那人從容而來,手上拿著一件十分奇怪的東西,露出一絲淡笑:“公子,這個,您拿著。”

  韓長暮沒有立刻伸手去接,反倒遲疑了片刻,蹙眉疑惑道:“這是,什么。”

  姚杳抿唇,沒有說話,卻從從容容的取下了韓長暮背上的夾弩,不由分說的把那水囊樣的東西掛在他的背上綁好,然后把面罩扣在他的下巴上,指了指綁帶上的一個玉扣兒,嘆了口氣:“公子,后頭那水囊里裝的是軟筋散,推一下這個玉扣兒,后頭的水囊就會噴灑軟筋散,再把玉扣兒推回原位,就不會再噴了,不過您用的時候,一定記得戴好那個面罩。”

  韓長暮抽了抽唇角,頭一回覺得姚杳是個巨大的寶藏,一出手就能出其不意。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居然會有人把軟筋散這樣用。

  不過,怎么聽起來還挺好用的樣子。

  他挑了挑眉,笑而不語。

  姚杳愣了一下,送出去一個這么大的寶貝,竟然連句謝謝都沒換來,她咬了咬后槽牙,笑的惡狠狠的:“公子,您可省著點用,我可就剩這點軟筋散了。”

  “你有軟筋散的方子嗎?”韓長暮問了句。

  姚杳笑了笑:“你猜。”

  韓長暮挑眉,不置可否的一笑,十分利落的翻身上馬。

  姚杳望著混在戍軍中那清雋的背影,誒了一聲,啞然失笑。

  堡門緩緩打開,徐翔理一馬當先沖出了第五烽。

  祝榮站在高高的戍堡上,看著堡門前起了黃沙漫天,地面微微顫動,他的目光微冷,大手一揮,戍堡上的十幾名戍軍拉開了夾弩,對準了黃沙深處。

  韓長暮在闖出戍堡的轉瞬,突然回首,蘊著一絲冷清的笑容,大聲喊道:“等我回來,給你配個十斤八斤的藥。”

  噗,姚杳踉蹌了一下。

  土豪啊這是,軟筋散都是論斤配的,感情這是打算當飯吃呢。

  顧辰嗤了一聲,湊到姚杳耳畔,瞇了眼賊兮兮的笑道:“阿杳,你們倆,有奸情哦。”

  姚杳翻了個白眼兒,嘁了一聲:“我還說你們倆有基情呢。”

  “什么情。”顧辰沒有聽過這個詞兒,詫異問道。

  姚杳回過神來,忙掩飾的一笑:“沒什么沒什么,你跟他能有什么情。”

  顧辰拍了拍姚杳的發頂,笑道:“我就說你是在說夢話嘛,我能跟他有情,我跟他有怨才是真的。”

  戍堡外塵土飛揚,喊殺聲驟然大作,地面顫動的更加厲害了。

  姚杳臉色一變,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疾馳著沖了出去:“老顧,若是第五烽破了,你就沒命扯閑篇兒了。”

  堡門打開之時,突厥人便已經察覺到了,待到馬車沖出戍堡,突厥鐵騎從四周如同潮水般涌來。

  兇悍的喊殺聲和沉重的馬蹄聲交錯著,震天動地。

  祝榮站在戍堡上,靜靜看著下面的整個局勢。

  今日這一仗,不是為了擊殺多少突厥人,只為引起混亂,讓送信之人趁亂出去。

  為了穩妥起見,并非只安排了韓長暮一個送信之人,第四烽和星星峽兩個方向,都各自派出了兩人出去送信。

  只是,實在太多了,突厥人太多了,前面倒下去一批,后頭又沖上來一批。

  祝榮看著那四輛馬車陷在突厥鐵騎中,眸光狠狠一滯,厲聲大喝:“擂鼓!擂鼓!”他的大手沉沉揮了下來,指著戍堡上的一半兒戍軍,聲音愈發的急促狠厲:“你,你們,快,快下去,下去御敵。”

  有戍軍大驚失色:“祝戍官,若是我們都下去了,這,這戍堡可就空了。”

  祝榮大手一揮,破口大罵:“他娘的誰不聽令行事,老子砍了他。”

  戍軍們心中一震,提著刀劍,匆匆下了戍堡,催馬疾行,迎上突厥人。

  在這些人沖出戍堡后,堡門便重重的關上了。

  這就意味著,他們沒有退路了,只能擊退突厥鐵騎,才能又一線生機。

  突厥人太多,總有攔不住的漏網之魚,疾馳著逼近了第五烽。

  戍堡上的戍軍們手一松,弩箭如雨,撲簌簌的穿透了突厥鐵騎。

  祝榮神情凝重,一弓搭三箭,弩箭不停歇的激射而出。

  秋風生涼,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子,手端的極穩,絲毫沒有顫抖,但是神情卻愈發的沉重。

  突厥人有備而來,時刻盯著第五烽的動靜,這四輛馬車一出現,就成了眾矢之的,引開了數量驚人的突厥人,往四個方向分散狂奔。

  韓長暮跟著一輛馬車,策馬狂奔,往西北方向呼嘯而去。

  周圍的突厥鐵騎如同跗骨之俎,殺之不絕。

  陽光照耀在黃沙上,閃爍著耀目的金光。

  他在漫天黃沙中呼嘯往來,銀鎧冷劍,染上數不清的血色。

  微弱的風聲過耳,一支冷箭從身后激射而來。

  他彎下身子,往馬背上一趴。

  弩箭擦著鬢邊急促而過,掉在了飛揚的塵土里。

  一絲刺目的寒光落在他的余光里,他眼角一跳,冷劍側開一挑,迎上了斜劈著落下來的刀鋒。

  當啷一聲,他被震得虎口發麻,刀劍相碰,一時間僵持住了。

  他直起身,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

  那人四旬上下,相貌并不出奇,只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眸,看著格外深邃,像是兩團漩渦,能將人頃刻間吸進去。

  韓長暮深眸微瞇,手中的冷劍輕輕向上挑開,隨即向前一遞。

  一陣嘩啦啦的巨響,那沉甸甸的大刀竟被他舉重若輕的挑開,而劍尖兒自下而上從那人的胸前劃過。

  無聲無息的,看似堅不可摧的盔甲從劍尖劃過的地方裂開。

  血噴了出來,濺上韓長暮的臉龐。

  那人難以置信的低頭看了看胸口,催馬退了一步,隨即捂著胸口,血從指縫間漫了出來。

  韓長暮的雙眸赤紅,沒有做任何停留,冷劍在突厥人中長驅直入。

  不斷飛濺的血光照的他半邊臉邪紅,半邊臉瑩白,格外妖異。

  他渾身浴血,渾身浴血,分不清是突厥人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

  只覺得自己神志臉龐手臂都殺到了麻木,只知道身邊的突厥人一波一波的倒下去,又一波一波的沖上來。

  此時的他,已經遠離了第五烽,離其他的戍軍也很遠了。

  馬鼻下噴出一團團白霧,與血色相融,彌散開來,第五烽被遮掩的朦朦朧朧。

  四周嘈雜混亂,他的心卻是一片寧靜。

  不能退,沒有退路。

  他的手按上了綁帶上的玉扣兒。

  這時,他身后傳來一聲尖利急促的長哨聲。

  他的手一頓,回頭一看,竟是徐翔理和姚杳催馬疾馳而來。

  徐翔理一弓搭五箭,冷冷的箭光在突厥人中狂掃。

  姚杳的手臂微微揚起,手上空無一物,但有一痕微弱不可見的白光,沖著突厥鐵騎閃動而去。

  韓長暮沖著二人打了個手勢,飛快戴上了面罩。

  徐翔理和姚杳轉瞬明了,拉上面衣,緊緊捂住口鼻。

  一團團淡黃色的煙霧飄散開來,借著風勢,擴散的極快。

  原本膠著兇險的形勢有了短暫的轉機。

  韓長暮手腕輕晃,冷劍在暫時沒有戰力的突厥人中一掀而過。

  他無需去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暮重重一夾馬腹,催馬瘋狂的向西北方向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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