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錦衣長安 > 第四百三十回 哭包
  那枚黃玉玉雕下落不明,所有的知情人全部都被滅了口,唯有姚杳雖然僥幸活了下來,但卻身受重傷。

  姚杳能活下來并不出人意料,畢竟她的身手過人,而且還受了重傷,可見當時的情形有多危急。

  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會有人懷疑姚杳做了什么。

  韓長暮也不會懷疑。

  可現在,不由得他不懷疑了。

  正因為姚杳身手過人,才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情。

  才能讓眼睛看到的東西變成假的。

  韓長暮不由自主的冷哼了一聲。

  是他大意了,這么粗陋淺顯的套兒,他竟然一頭撞了進去。

  不但一頭撞進去,還撞得心甘情愿,心生憐惜。

  太蠢了,他怎么能犯這么蠢的錯誤。

  他慢騰騰的把那張油紙疊起來。

  姚杳不會主動去做這種事情,因為沒有必要。

  這件事情背后必然有一個她拒絕不了的人在指使她。

  才會逼得她鋌而走險。

  韓長暮把疊好的油紙又慢慢展開,許多個人名在心里過了一遍。

  能逼得姚杳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只能是已經將她的生死捏在了手里的那個人。

  他慢慢的笑出了聲兒,既然皇命不可違,那么民心所向對上不可違的皇命,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想到這里,他揮手招過孟歲隔,低聲交代了一番。

  孟歲隔原本看著韓長暮陰晴不定,冷笑不止的臉,正驚恐著,再聽到韓長暮這一番吩咐,他臉上的神情已經不能用驚恐來形容了,而是面無人色。

  他張了張嘴,哆嗦道:“大,大,世子,操控省試,是,是要抄家滅門的。”

  韓長暮淡淡的瞥了孟歲隔一眼:“不過就是考卷亂了,讓你去整一整,你怎么這么多話。”

  孟歲隔縮了下脖頸,暗自腹誹了一句。

  誰家整理個考卷能掉腦袋?

  自家世子這是要干嘛,要搞大事啊!!

  雨停后的深夜,空氣清新,連墨藍色的蒼穹,都被洗的清澈干凈。

  一行人悄無聲息的穿過曲巷,圍住了一處荒宅。

  蹇義看到冷臨江,忙迎了上來,沉聲道:“冷少尹,能確定殿下在這里嗎?”

  冷臨江篤定點頭:“蹇指揮使放心,殿下就在這個宅子里。”

  蹇義也不再多問,抬頭看了看高高的院墻,墻頭上野草萋萋,隨著夜風輕搖。

  這墻一丈有余,壘的厚實,宅子雖然荒廢了,但單看著高墻,就曾經是一戶大戶人家。

  蹇義揮了下手,從人群中竄出來幾道人影,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身輕如燕的便躍上了墻頭。

  “先讓金吾衛探探路,看看宅子里有沒有暗鬼。”蹇義抬頭,看著高墻上的人影閃動。

  孟歲隔也是這個意思,他手下的那些衙役,當街抓個小偷小摸流氓混混綽綽有余,抓這種敢綁皇子的悍匪,就只有送死的份了。

  但是這話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蹇義就已經做到了最前頭。

  他對蹇義的好感大增。

  他從來沒留意過這個低調的金吾衛左衛指揮使,只知道蹇義功夫好,現在看來,蹇義還是個敦厚人。

  但是兩個人實在沒有什么交情,他一句有勞了之后,便再沒什么可說的了,只好和蹇義一樣背負著手,抬頭望著高墻。

  夜幕荒草,沒什么可看的。

  不多時,幾道人影便從高墻上躍了下來,雙足觸地即離,半點聲響都沒傳出來。

  冷臨江嘖嘖舌:“這功夫真俊。”他好奇的問:“金吾衛里的功夫都這么俊嗎?”

  蹇指揮使憨厚的笑了笑,卻沒接冷臨江的話:“冷少尹帶了多少衙役過來?咱們只知道殿下被關在這里,但這宅子看起來不小,搜查也得費一番手腳。”

  冷臨江頓時把功夫跑到了腦后,思忖道:“我只留了幾個衙役守著衙署,剩下的都帶出來了,足有二百來個。”

  說話的功夫,那幾道人影已經掠到了二人跟前。

  冷臨江抬頭一看,這幾個人的站位都十分巧妙,都站在背光的地方,整個人立在暗影中,長相模糊不清,無法分辨。

  其中一人顯然是為首之人,從身形到相貌都尋常無奇,屬于扔到人群中都找不到的人。

  那人在暗影中道:“指揮使,都查清楚了,前院后院都空無一人,但是后院有人走過的痕跡。”

  一語未完,冷臨江一下子便跳了起來:“看看看看,我說的吧,殿下肯定就在這。”

  蹇義當機立斷:“開門,搜。”

  這宅子荒的有年頭了,大門早就搖搖欲墜了,根本經不住金吾衛的幾下狠撞,便“轟隆”一聲,轟然倒塌在地,砸的灰塵漫天。

  這些人如狼似虎的沖進宅子,因早早探查了是一處空宅,便沒有刻意掩飾行跡,腳步咚咚的跑進去,幾乎要踩塌地面。

  燈火綽綽,將個荒宅照的亮如白晝。

  前院沒什么可看的,滿目塵土紛紛揚揚,荒草長得都可以埋人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直奔后院。

  空蕩蕩的后院里,滿地的太湖石一目了然,根本沒有半個可以藏人的地方,反倒是雨后泥濘的地上一行足印,格外清晰。

  冷臨江疾步上前,看著足印道:“蹇指揮使,這足印,您看。”他指著最大的太湖石道:“是,通往這里的。”

  蹇義揮了下手,眾多金吾衛一擁而上,在巨大密集的太湖石間穿梭查找。

  蹇義這次帶來的金吾衛,并不是善于打斗的那些,而是善于跟蹤查找痕跡的那些。

  查找幾個小小的機關,是手到擒來之事。

  金吾衛很快便發現了太湖石上一個被磨得光溜溜的凸起,向下一按,那處地下洞窟便露了出來。

  一行人鉆了進去,蹇義領著金吾衛走在前頭,冷臨江帶著衙役跟在后頭。

  陰冷的洞窟里漆黑一片,燈火映照在濕漉漉的四周,鉆出泥土的青苔深綠淺翠,斑斑駁駁。

  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陰冷潮濕的地下甬道,波瀾不驚的走到盡頭,波瀾不驚的看到被捆在柱子上的那個人。

  “殿下,殿下,是殿下。”冷臨江嗷的一嗓子跳了出來,又哭又嚎的奔了過去,臉色灰敗,抱著那人的頭,把他手腕上的鐵鎖鏈子晃得嘩啦啦直響。

  冷臨江哭爹喊娘的嚎得十分熱鬧,那人也在他的哭嚎中慢慢醒了過來。

  “云,云,云歸啊。”謝孟夏從昏昏沉沉中醒過來,看著眼前的冷臨江,像做夢一樣驚詫不已,半晌才醒過神兒,失聲痛哭起來:“云歸啊,云歸,你怎么才來啊。”

  他的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像是夏日里的一場暴雨,哭的沒完沒了。

  蹇義哪見過這個場景啊,頓時愣住了。

  冷臨江的肩頭被謝孟夏哭的濕透了,冷淋淋的,他看了眼快要哭暈過去的謝孟夏,趕忙揮手對蹇義道:“蹇指揮使,快,快想法子把這鐵鏈子弄開,先把殿下救出去再說。”

  “對,對對,對。”蹇義從巨大的震驚中回了神,趕忙吩咐金吾衛上前施救。

  金吾衛身上的刀劍的鋒利程度可不是京兆府衙役的腰刀比得了的,一陣叮咣亂響,火光四濺,嘩啦一聲,那拇指粗的鐵鏈便被砍斷了。

  一截拴在柱子上,一截掛在謝孟夏的手腕上。

  謝孟夏抬了抬手,一陣嘩啦亂響:“云歸,云歸,這,這還在手上掛著呢,我,我以后怎么見人啊。”

  他哭的淚水漣漣,幾欲暈厥,整個人壓在冷臨江的身子上。

  冷臨江扶著謝孟夏,望著蹇義問道:“蹇指揮使,這手腕上的鐵鏈怎么辦?”

  蹇義撥弄了一下鐵鏈,道:“先出去,先回京兆府,某吩咐人送家伙過來,手上的鐵鏈不能用刀砍,一不留神會傷了殿下的。”

  冷臨江一疊聲的說好,扶著謝孟夏,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走。

  謝孟夏一直在哭,哭了一路,到最后已經沒有力氣哭嚎了,只是哼哼唧唧的不停的念叨,命好苦啊,渾身疼啊,餓死了,他要吃肉。

  冷臨江被謝孟夏哭的心焦,耐著性子輕聲漫語的哄著勸著。

  蹇義聽得嘴角直抽,從心里頭一股一股的往外冒火,煩躁的想要打人,從前他就知道這位爺是個混不吝,可他現在又知道了,這位爺還是個慫包軟蛋,沒出息的緊。

  他跟一個慫包軟蛋有什么氣可生的!

  他背負著雙手,在前頭引路。

  一行人從地下洞窟走到地上,驟然離了逼仄陰冷的地下,眾人皆是長吁了一口氣。

  直到感受到迎面吹過的清爽夜風,謝孟夏才真正反應過來,自己是真的死里逃生了。

  他嗷的一嗓子,撲到冷臨江的懷里,原本已經慢慢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劇烈的顫抖,高一聲低一聲的,哭到了嗓子沙啞。

  就這樣一路抽泣著,哭回了京兆府衙署。

  冷臨江真是被哭的滿頭包,他從前怎么就沒發現,這位爺這么能哭呢?

  蹇義更是捋了兩把衣袖,按了又按,才把想要暴跳如雷開打的欲望給掐死在萌芽中。

  這要不是個爺,他早就把他揍得哭都哭不出來了,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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