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錦衣長安 > 第六百六十二回 疑是故人來
  韓長暮朝畏縮著不敢動彈的朱長順走過去,面無表情的問道:“北邊那宅院原本的主人去哪了,現下是什么人在住?”

  朱長順動了動唇,原本想說句“不知道”,可是一對上韓長暮的那雙眼睛,他就什么瞎話都編不出來了。

  那眼睛生的好看是好看,可是目光太嚇人了。

  看一眼能嚇掉半條命的那種!

  這是真能殺人的人!

  但是怕歸怕,朱長順還是想垂死掙扎一下,眼波一閃,掩去了轉瞬即逝的精光,頂著滿腦門子冷汗,哆哆嗦嗦的回話:“回,回大人的話,北邊那片地方,原本住了一戶姓李的人家,爹娘并五個兒子還有十幾個孫子孫女,人丁興旺,就占了北邊的空地起了一大片宅院,后來李家老三進了城,做了生意發了家,就慢慢的將爹娘兄弟都接出去了,那宅子就荒了。三個月,三個月前,有個老頭來村里賃房,點明了就要賃北邊的那一片宅院,出手又大方,草民,草民就做主賃給他了。”

  韓長暮目光深幽的盯了朱長順一眼:“賃房的人姓甚名誰,是哪里人士,你都沒有查驗過?”

  “......”朱長順噎了個無言以對:“他,給的錢多,草民,就,就沒看。”

  “呵。”顧辰冷笑一聲,又是一個要錢不要臉的!

  韓長暮瞇了瞇眼,冷颼颼的問道:“那老頭生的什么模樣,看著是做什么營生的?是一個人來的?”

  朱長順支支吾吾道:“是那老頭兒一個人來賃的房。那老頭看著四十上下,精瘦精瘦的,看著不像鄉里人,也不像生意人,更不是做官的,看著挺有勁兒的,說不好是做什么營生的。”

  說到那人的模樣,韓長暮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便想起在船上時遇到的那一老一小,小的自然就是周無痕了,那老的,他也是認識的,正是前朝明帝身邊的侍衛,前朝國破后,護著那雙姝里的妹妹逃出來,又入了懷章太子府,跟在謝三公子謝良覿身邊聽用的李玉山。

  而這來賃房的老頭兒,倒是與那李玉山格外相像。

  年紀、身形、營生都對得上。

  韓長暮心里的那點兒疑影瞬間放大了。

  “你可親眼看見那老頭住進來了嗎?”韓長暮的聲音冷厲起來,比數九寒天里的風還要瘆人。

  “......”朱長順噎得更厲害了:“那個,老頭兒說了,財不外漏,他也住不久,也怕被人盯上了,叫草民,叫草民別往外說,別叫人知道那宅院賃出去了,省的,省的村里人去看。”

  聽到這話,顧辰嘁了一聲,譏諷道:“怕村里人去看?你們村里還有走得動道的人嗎?”

  “......”朱長順無語。

  韓長暮面無表情道:“那宅院有多大?就他一個老頭住的了這么多房嗎?村里驟然來了生人,出手大方行跡詭異,你一不看戶籍路引,二不往縣里報備,就貿貿然的賃了房,把人領到了村里住著,你是知道圣駕如今就在玉華山上圍獵,打這主意把刺客往玉華山上送呢嗎?朱長順,你是要謀逆嗎!”

  謀逆這罪名太大了,“哐當”一聲砸的朱長順眼前發黑,面無人色,心神徹底潰散,徹底沒了垂死掙扎的僥幸。

  終于知道那個“怕”字怎么寫了。

  誰能不怕死呢!

  “謀逆”這個像塊巨石一般,壓得朱長順雙腿一彎,結結實實的跪到了地上:“大人,大人,草民,草民真的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草民就是貪財了些,就是收了點錢!打死草民,草民也不敢謀逆啊!”

  韓長暮當然知道朱長順不敢,借他個腦袋也不敢。

  王清業的臉色實在難看的要命,自己的治下出了這種喪心病狂之人,他何止是臉上無光,這簡直就是他政績上的一大污點。

  這輩子都洗刷不掉的污點!

  他怒目圓睜,恨得牙根直癢,恨不能一口咬死朱長順:“你貪財!你貪財也分分時候分分人!本官實話告訴你,昨夜就有刺客混進了玉華山,圣人受了驚嚇,正在捉拿刺客,你還敢替人隱瞞,是嫌自己的腦袋呆的太安穩了,還是嫌一家子的命太長!”

  朱長順悔不當初,當初他怎么就豬油蒙了心,貪圖那些身外之物,如今可倒好,一家子都要跟著性命不保了。

  不過,那可是整整一百兩雪花紋銀啊,一百兩啊。

  他賣個十二三模樣周正的黃花大閨女頂了天一兩銀子。

  一百兩,他得賣多少黃花大閨女!

  是個人那都忍不住想要!

  朱長順一邊后悔,一邊磕頭如搗蒜,恨不能把地砸個窟窿,嚇得眼淚都飆了出來:“草民,草民知罪,求,求大人救命,求大人救命啊!”

  韓長暮瞇了瞇眼,只覺得那一聲聲的求饒聒噪不已,簡直讓他不能正常思考了,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是死是活容后再說,太吵了,先讓這個人閉嘴吧。

  付東文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內衛死死捂著朱長順的嘴,把他拖到了黑暗的無人之處。

  朱長順的雙腳撲騰的厲害,在泥地上拖出兩道又深又亂的拖痕。

  付東文驚恐的閉不上嘴,哆哆嗦嗦的喃喃自語:“這,這就,殺了?”

  王清業一個踉蹌,氣笑了:“那是內衛,不是土匪,哪能說殺就殺,怎么著不得造出點證據來。”

  付東文深以為是的點點頭,這個“造”字實在精妙。

  韓長暮沒理會王清業和付東文的竊竊私語,轉頭對顧辰道:“前頭帶路,進村。”

  暗沉沉的夜里,月色慘淡,又起了風,嗚嗚咽咽的穿行在荒草茂林間。

  因著村里的人家越來越少,僅存的那些人家便搬到了離村口近的地方居住。

  一則離著道路近,交通方便,二則離著自家的田地近,耕種方便。

  這個時辰并不算太晚,但家家戶戶都關門閉戶,燈火盡數熄滅。

  一眼望去,四下里黑洞洞的,陰森森的一片。

  越往村子深處走,四處越是荒廢頹敗的景象。

  院墻倒伏,只剩下低矮的殘垣斷壁。

  窗欞陳舊破敗,風吹起搖搖欲墜的窗紙,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破舊不堪的窗欞隨著夜風起起落落,吱吱嘎嘎的搖晃不止,時不時的傳來重重的“啪嗒”聲,映襯的這空寂殘破的村落越發的沒有人氣兒了。

  “作孽啊,真是作孽。”王清業邊走邊嘆唏噓不已。

  玉華山下的這幾個村子,從前不說有多富庶吧,但至少也是衣食無憂的,誰料如今卻破敗成了這個鬼樣子。

  這簡直就是他仕途上難以磨滅的污點!

  付東文不是長安人士,數年前進京趕考是,曾經因為迷路,途徑一次北里村,彼時已經是深夜了,他饑寒交迫,幾乎以為自己要喪命于此了,卻被村里人所救,在村里養了數日才好,對這里淳樸的民風記憶猶新。

  夜色寂寥,慘淡的月色映照下,不遠處有一大片竹影婆娑,深邃幽暗,肅殺的窸窣聲顯露出幾分陰森。

  成片漆黑的房舍在主竹影后頭若隱若現,黑漆漆的窗戶像是一雙雙警惕的眼眸,穿透竹林,審視的盯著外頭的一切。

  韓長暮一行人在竹林外停了下來。

  林子里情形不明,眾人沒敢貿然進入。

  顧辰站在林邊,在道旁的石頭上不輕不重的拍了幾下。

  “砰砰砰”的幾聲悶響,在外人聽起來毫無規律可言,可韓長暮一聽,心神微微一動。

  王清業和付東文聽到這聲音,俱是一愣,心生疑惑。

  如此似是而非的聲音,真難為了內衛們的耳朵。

  難道真的不會聽岔了嗎?

  就在王清業和付東文滿腹狐疑之時,離他們最近的竹竿輕輕晃動了兩下,一道黑影從翠竹的頂上一躍而下。

  二人嚇了一跳,齊齊退了幾步,死死捂住嘴才沒有驚恐的尖叫出聲。

  這么老大個人站在竹子的頂上,那竹竿竟然沒有被壓斷!

  天爺啊,這是人還是鬼!

  那黑影身輕如燕的從王清業和付東文的眼前掠過,徑直落在了韓長暮面前,行了個禮:“見過司使大人。”

  韓長暮微微點頭:“里面是個什么情形,可有什么動靜嗎?”

  那黑影低著頭,看不清面容,聲音也平平無奇:“回司使大人的話,林子里和宅院里都沒有發現動靜,像是沒有人。”

  顧辰憂心忡忡的問道:“大人,形勢未明,不如,再看看?”

  韓長暮目光深幽的盯著竹林:“阿杳已經失蹤了快兩個時辰了,不能再等了,遲則生變。”

  “......”顧辰張了張嘴,一時猶豫不決了。

  他和姚杳早年便相識了,起初交情平平,后來幾度生死,交情自然越發深厚。

  情誼越是深厚,心里的擔憂便越是深重。

  行事就難免瞻前顧后,束手束腳。

  若是依著顧辰從前的性子,早在送出信的時候,韓長暮等人來之前,他就把那宅子一鍋端了。

  何至于等到現在,還踟躕不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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