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哭了一場之后,才對錦書說:“你們無法想像我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我嫁人之前,在家中是養尊處優的小姐,嫁到溫家去,開始也沒吃過半點苦,可自從溫家衰敗離開京城,我的苦難日子便來了。”
她說著,一手抓起了盤子上的點心往嘴里塞去,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既是要說那些事情,她也不顧得什么面子尊嚴,只想好好吃一頓。
錦書也不催促她,看著她片刻便吃完了一盤子點心,脖子伸長了一會兒,再喝了幾口茶。
“王妃覺得我失禮嗎?”她臉上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失禮算什么?餓著肚子去干苦活兒,那才是真的慘,王妃大概不曾想過兩天沒有東西下肚有多可怕,饑餓會一點一點地蠶食你的尊嚴,意志,讓你像狗一樣爬出去對著人磕頭,就為了得到一個饅頭,或者是一個吃剩的雞骨架子。”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臉上依舊是那樣似哭非哭的神情,“這還不算什么,是你每天很晚很晚才把活兒干完,明日一睜眼,又是一大堆的活兒等著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盡頭,而我這么辛苦賺回來的銀子,卻要全部丟在藥罐里頭,一個月才能吃一回肉,永遠沒有新的衣裳,要撿別人的破衣裳回來縫補,幸虧我繡工好,能做些繡活兒,但我眼神不好了,這活兒也做不長。”
她沖錦書笑了笑,落了兩行眼淚,無比的凄酸,“可怎么辦啊?他還沒死啊,他一天沒死,我就要盡孝侍奉,我恐怕是到死的那天也無法解脫,王妃了解這種絕望嗎?”
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渾濁的淚水繼續滾滾落下,“王妃看看我這雙手,我原也是錦衣玉食富養著的,如今這雙手,每日要端屎端尿侍奉那還能行能走的人,我們住的小屋子外頭有一個簡陋的茅房,他也不愿意去,每日都要在屋中解決,他說那茅房很多人共用,很臟,他不能去,可憐我,我就日復一日地伺候著他。”
錦書方才就有看她的雙手,指甲都是黑色的,指甲縫里填滿了灰塵泥土,手指也伸不直了。
錦書無法想象一個人在絕望的境地里,是怎么度過一日又一日的。
錦書原先還想著比一比讓她好了解溫素山所受的苦,但她發現苦是不能比的,沒經受過她們所經受的苦,沒有資格說她比溫素山輕松。
只能說,這一場男人野心的競逐,苦了女人。
她掩面哭著,又頓足,“她嫁給姑爺,至少是能吃飽能穿暖,不需要端屎端尿侍奉人吧?她怎么還念著那戰家小子啊?戰家倒霉啊,她怎么那么傻?放著享福的日子不過,非要念著那個人。”
錦書看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悲慘世界里,對別人的話選擇性地聽,根本不可能從她嘴里探聽到與當年案子有關的丁點事情。
也不可能把她帶過去見溫素山,溫素山見他們這樣的落魄,不管吧,到底還是親人,管吧,不情愿。
帶過去就是道德綁架,不能帶。
錦書這才明白為什么兩位先生讓她來談了,因為根本說不進去。
他們也無法決斷到底要不要讓溫素山知道他們來京,才干脆叫她出手的,但她也沒轍啊。
“她為什么這么傻啊?再難能比我難嗎?什么樣的苦日子只要還能填飽肚子,都不算難,我最餓的時候,莫說打一頓了,就是砍掉我的雙手,能給我吃頓好的我也愿意。”
她還在繼續說,淚水不斷地流,仿佛是積壓多年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