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在走的時候,眼角溢出了血淚,順著他的臉頰,一點一點浸入了逍遙老仙墓地的泥土。
陸沉珠沉默許久,還是決定挖開逍遙老仙的墳墓,將兩人合葬。
陸沉珠把這個想法告訴于步歡,后者沉默片刻,苦笑道:“我覺得不合適。”
陸沉珠抬眸:“不合適?可是他們二人不是……”
于步歡沉默拍,堅定地搖了搖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
師父對師叔到底是什么感情……
于步歡看不懂。
師父非常非常重視師叔,珍惜他、尊重他,甚至會無條件地寵溺他、謙讓他、保護他……但這是什么感情,他跟了師父這么多年,還是看不透。
是親人嗎?
若是親人,師父應當不會如此“退讓”才對,若是親人,師父應該會管教他、訓導他、指正他,而不是讓師叔養成如此霸道的性格。
是有情人嗎?
于步歡也不這么認為,若是有情人,師父就不會讓師叔有孩子……師父的雖然看著溫和,但實則性格比誰都固執和瘋狂。
那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感情,值得讓師父不僅付出了一生,還付出了自己醫者的驕傲?
既然于步歡這么說,那陸沉珠便不再堅持,而是在逍遙老仙墓地的旁邊,另外給李自在挖了一座墳。
無論是逍遙老仙還是李自在,都是簡簡單單便下葬了。
很快,他們就會化作一抔黃土,融于自然。
“我來吧。”于步歡主動道,“你抱著師叔去旁邊等我。”
“好。”
于步歡抽出自己的寶劍來挖墳,但陸沉珠的目光一直落在逍遙老仙的墳頭,突然陸沉珠發現了什么,高聲道:“等等!別動!”
于步歡嚇了一跳,立刻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陸沉珠小心翼翼放好于步歡的尸體,飛快上前刨開逍遙老仙的墳墓,這才發現里面根本什么都沒有……
“師叔,師祖的尸首呢!?”
“這……這不可能啊,師父的尸首肯定埋了進來的。”
“您確定?”
“確定!”于步歡非常確定,自己是把師父的尸首埋了進來的,若被人挖走了,定然是仇人。
“肯定是師父的仇人,該死的!但到底是誰?師父一生與人為善……”
陸沉珠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道:“是師父。”
“什么?”于步歡當場愣在了原地,“你說是誰?”
“我說,是師父。”
“陳樹人?!”
“對。”
于步歡眼底閃過各種情緒,最后猛地起身道,拔腿就跑,“我去找他!”
陸沉珠而今左右為難,只能先把李自在的尸體埋入逍遙老仙的墓地里,其他的,遲些再說。
等埋好土,陸沉珠也立刻追了出去。
她本以為會耗費一些力氣才能追上于步歡,但在逍遙谷谷前,陸沉珠就看到了于步歡的身影。
他愣在原地,死死盯著古樹之上,陸沉珠心中突然涌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立刻抬眸看去,看到的是一顆蒼老的頭顱,高高掛在樹杈上。
而頭顱之下,空蕩蕩的……
樹下不知何時,匯聚了一群野狗,它們正在大快朵頤,吃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陸沉珠倒吸一口涼氣,飛快沖了過去,于步歡比她更捕快,他眼底一片猩紅,瘋了般大喊著,將野狗們一只一只全部砍死。
他還想剖開野狗的肚子,將逍遙老仙的“尸體”救出來,陸沉珠不得不阻止他。
“師叔!你冷靜點!師叔!”
“我怎么冷靜!你告訴我!我怎么冷靜!!!”于步歡睚眥欲裂,突然抬手一巴掌揮開陸沉珠,“你是他的徒弟,你是不是要向著他!?說啊!!!”
陸沉珠本就不是于步歡的對手,現在于步歡瘋了一樣,她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師叔……噗……師叔……你冷靜下來……”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是他的徒弟!你們都是謀害我師父的罪人!!!”
陸沉珠被于步歡一掌掀了好遠,她重重砸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一邊吐血,一邊試圖喚醒于步歡的理智。
“師叔……您聽我說……”
“啊啊啊!!!”
于步歡滿臉都是狼血,淚水在臉頰上沖出了一條鴻溝,觸目驚心。
就在他舉起長刀,砍向陸沉珠的瞬間,陸沉珠沒有閃躲,只是靜靜看著他,目光溫和又無奈……
于步歡:“……”
最終,這一刀砍在了陸沉珠身邊的巖石上。
“哐當”一聲,刀身碎裂。
響徹山谷的,是于步歡撕心裂肺的哭聲……
“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這是他的師父啊!是他的師父啊啊啊啊!!!”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師父對我們這么好,教導了我們一切,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
……
陸沉珠輕嘆一聲,上前輕輕抱住了于步歡的腦袋,就像個溫和的長輩。
于步歡沒有勉強太久,他很快就把所有的重量和淚水,都壓在了陸沉珠身上……
看著如此肝膽俱裂的于步歡,陸沉珠輕輕拍打他的背脊,道:“師祖一直很愛您,所以什么都沒告訴您,您愿意聽我說嗎?”
“……”
“這,要從師父的身世說起……”
陸沉珠沒有隱瞞,也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公平公正將一切都告訴了于步歡。
關于陳樹人的身世,關于陳樹人不被愛、不被期待的出生,關于陳樹人那個瘋了的母親,關于成熟人那個被煉成了丹藥的……手足……
于步歡聽完之后,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呆滯的狀態。
眼神沉沉的,一點光亮都沒有。
若不是他還有呼吸,陸沉珠甚至以為……這是一尊雕像……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中竟然又一次下起了雪。
最初是零星的雪花,后來越來越密集,就像是鵝毛般,一團團、一簌簌……
似乎要用純白,去掩蓋世間的一切,就邪惡、罪孽、丑陋、泥濘……
等陸沉珠感覺自己快被凍僵的時候,于步歡突然起身用輕功上了樹,將逍遙老仙的頭顱解了下來,抱在懷中,一步步走向了逍遙谷……
陸沉珠扛著他的背影,眼淚不由得模糊了視線。
她深吸一口氣追了上去。
沒有走到他身邊,只是靜靜跟著他……
這一次,于步歡將自家師父的頭顱和李自在葬在了一起。
因為他怕師父若是回歸此地,看到自己殘缺不全的模樣,會害怕……會傷心……
若有個人陪伴著他,也是好的吧?
于步歡用手一點點埋上了土,十個指頭都被凍僵了,鮮血淋漓,這次在墳前重重磕了幾個頭,道:“師父,師叔……你們安息吧。”
于步歡深吸一口氣,回眸看向始終安靜的陸沉珠,淚水不由得滑落,他哽咽道:“對不起小沉珠,你疼嗎?”
陸沉珠輕聲一嘆。
“師叔,我們回家吧。”
“我……”
“師叔,您是我的家人,是小火把、小火燭、小火苗的祖爺爺……也是我現在唯一的長輩了……您不會離開我們的,對嗎?”
于步歡沉默許久后道:“我想去找陳樹人。”
陸沉珠表情苦澀:“師叔,我真的……只剩下你們了……”
若是師叔和師父相互廝殺起來,她又該怎么辦?
于步歡上前,輕輕拍了拍陸沉珠的腦袋:“你放心,我不會殺他,我只是想問他幾個問題而已。”
陸沉珠深知自己阻止不了于步歡,只能退步道:“那師叔能等我成婚了之后,再走嗎?”
“成婚?”
“嗯。”
陸沉珠喃喃道:“我不想等了……我總是在等團圓,等最幸福的時刻,可是我等啊等啊,越等就失去的越多,我害怕了,我不想等了,師叔能替我主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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