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嚼龍 > 第176章 執念深藏
  摘心婆婆臉上才露出狐疑之色,就聽底下這個不知死活的少年又問了第三個問題:“敢問婆婆,十數年前可曾從一個書生身上摘取過一顆玲瓏心?”

  “玲瓏心?”

  摘心婆婆聞言一愣,心底一段早已模糊的記憶被觸動,臉上忍不住露出思索之色。

  只是不等她細細回想,耳中忽又聽那少年說道:“魏家哥哥,你來還是我來?”

  “恩公的刀更鋒利些,我來相助便是!”魏豹的聲音隨之響起。

  摘心婆婆立刻轉動目光,朝先前魏豹所在的方位一掃,卻見這個魏氏獨苗正雙手橫抱著那具女活尸,緩緩落向地上的一扇棺蓋。

  一條金線云蛇緊緊纏在女活尸的身上,任它如何扭動,卻是半點掙脫不得。

  似是感應到了摘心婆婆的視線,魏豹霍然抬頭,雙目中殺意凜然。

  遍觀他周身左右,唯獨不見了那頭金線霧虎。

  摘心婆婆心中警兆大起,又猛地向下看去,卻見那個少年兀自靜靜站在原地,身上覆蓋著一件煙霞羽衣,被一眾活尸抓咬得靈氣散亂,似乎旦夕可破。

  見齊敬之并不曾踏虎登天,摘心婆婆方才神情一松,旋即冷笑起來:“會飛的本事不濟,有幾分本事的卻不會飛,單單一頭云氣所化、藏頭露尾的猛虎,又能奈我何?”

  這個妖婆子笑聲未停,身后虛空中忽有一柄牛耳尖刀探出。

  未等她如何反應,鋒銳刀尖已如熱湯潑雪,噗地一聲刺入她后腦下方的軟窩,旋即斜向上穿顱而過,又從眉心猛地鉆出。

  摘心婆婆的神情倏然凝固,身軀亦是僵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一道赤金刀云氣悄然浮現而出,隱隱呈現猛虎之形,只是虎軀上卻沒有了先前金線所成的脈絡,看上去略有些虛幻。

  在這頭霧虎的腦袋上,赫然頂著一盞已經熄滅的銀燭臺。

  燭臺旁邊站著一個差不多高矮的小和尚,渾身皆由金線勾勒而成,金燦燦的極為惹眼。

  此時小和尚正橫眉立目,奮力將牛耳尖刀的刀柄舉過頭頂。

  百忙之中,他還不忘低頭朝下方的齊敬之咧嘴一笑,眉眼細細、嘴角彎彎,煞是靈動可愛。

  瞅見小和尚,齊敬之禁不住哈哈一笑,周身勁力驟然鼓蕩,隨身的煙霞羽衣立時迎風一漲,瞬間就將撲在身上的十幾頭活尸徹底隔開。

  緊接著,他就好似金蟬脫殼一般,整個人自羽衣中騰躍而起,腳尖在一具活尸的肩頭一點,如鳥振翅、旋即高飛,朝著摘心婆婆撲擊而去。

  就在齊敬之的一笑一飛之間,這個妖婆子又如先前心口中刀時一般,周身氣息飛速流逝,頃刻間就煙消云散。

  原本飄蕩在半空中的棺蓋失了掌控,去勢未衰地打著滾兒翻向地面,砸倒了好幾具已然呆立不動的活尸。

  齊敬之一只手攥著牛耳尖刀的刀柄,另一只手扼住摘心婆婆的喉嚨,由霧虎托舉著緩緩飄落。

  小和尚齊虎禪更是先一步松開刀柄,兩手抱住銀煞燭臺,順勢跳上了自家大兄的肩膀。

  待兄弟兩個翩然落地,齊敬之扭頭朝肩上一看,就見小和尚眉飛色舞,得意興奮之情溢于言表,若非只是借助赤金刀氣勉強顯化,恐怕早已經歡呼出聲。

  齊敬之忍不住會心一笑,朝小和尚道:“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我也已經知道如何幫你顯形,眼下還是先把人家的金氣還回去吧。”

  方才這一出頗為復雜的聲東擊西,還真不是齊敬之刻意為之,而是齊虎禪自告奮勇。

  昨夜為了補償魏豹,齊敬之曾提議用搖牛皮做一副皮甲,剝皮的時候便是用的牛耳尖刀。

  魏豹全程旁觀,自然認得這柄刀,先前見摘心婆婆被一刀穿心,就知道是恩公到了。

  后來那妖婆子死而復生,魏豹自知力有未逮,就猜測著大致方位暗中將霧虎派了過來。

  當時齊敬之正隱于銀煞血光之中,順勢就將霧虎納入,才要登天而上再給那妖婆子一記狠的,沒想到齊虎禪忽生異動,竟是自行躍出刀鞘,被霧虎吞進了口中。

  接下來的事情更是出乎意料的順利,霧虎銜刀飛天,齊虎禪揮刀克敵。

  小和尚得了自家大兄的表揚,臉上笑容更盛。

  他知道齊敬之還有要緊事,立刻痛快點頭,但也沒有急著歸還金氣,而是將銀煞燭臺頂在頭上,挺著胸脯、撅著屁股,搖頭擺尾地來回走了兩圈,旋即滿臉希冀地看著大兄。

  齊敬之微感訝然,想了想才問道:“你想要方才那只戴燭金雞?”

  小和尚立刻狠狠點頭。

  他將銀煞燭臺擱在自家大兄的肩頭,伸手指了指燭臺,又指了指身上正在根根析出的金線,最后合十一禮,便再也不見了蹤影。

  小和尚想要表達的意思,齊敬之自然看懂了。

  那只戴燭金雞應當也是金靈金煞所化,若能掌握在手中,自家幼弟哪怕靈性尚且不足,卻也能隨時隨地顯形而出了,說不得還有其他好處。

  待勾勒出小和尚的金線盡數流回到一旁的霧虎身上,齊敬之只覺一道微風拂過,冥冥之中似有一道靈光飄入了手中的牛耳尖刀,不由心中感嘆造物之奇、緣分之妙。

  他與齊虎禪的兄弟之緣且不談,單說這一路行來,自家幼弟與赤金刀一起分食金氣,彼此靈性感應,竟也漸漸結下了幾分交情,尤其與那頭霧虎頗為親厚,竟連人家的金線都能借用。

  “恩公,這次可將那妖婆子殺死了么?”

  眼見金線霧虎恢復了原本形貌,遠處的魏豹便揚聲問道。

  聞言,齊敬之再次將目光投注在手里的摘心婆婆身上,只見刀口之中雖然依舊不曾有血液腦漿之類流出,卻有一些細碎的黑色微塵從中飄出。

  見狀,他立刻一擰刀柄,在這個妖婆子的腦袋里狠狠攪了攪。

  這一下就好似捅了馬蜂窩,不只是刀口之中,摘心婆婆全身肌膚甚至包括她的黑衣都碎成了無數黑色微塵,紛紛揚揚地向天空中飄去。

  眨眼間,齊敬之眼前就出現了一只渾身光禿禿、沒有眼皮的紅眼小猴。

  “嗯?這妖婆子竟不是人。”

  心里才生出這個念頭,齊敬之只覺左手掌心一緊,攥住小猴脖頸的掌指間便有璀璨清光透出。

  他不由一愕,倒不是詫異于青銅小鏡的姍姍來遲,而是覺得鏡子一向以身具特殊靈煞的妖祟為食,這一次卻和自己一樣走了眼,竟也沒能看透摘心婆婆的偽裝。

  當即,齊敬之朝魏豹的方向高聲應道:“終于找對了要害,乃是一擊斃命!這一次咱們可是被兩把刀比下去了!”

  魏豹聞言默默點頭,俯身從棺蓋上抱起先前的女尸,朝著一具棺木走去。

  齊敬之環顧四周,只見此時園中落葉已燒了大半,地上幾處烈焰火勢漸弱,余燼之中兀自冒著濃煙,反倒有七八株古木遇上了裹帶著火星的夜風,頃刻間就化為一根根碩大無朋的火炬。

  因為天干物燥,這些火炬燃燒得極為明亮熾烈,卻又幾乎是旋起旋滅。

  短短幾息的功夫,暴起的烈焰就能將滿樹葉片和纖細枝條吞噬殆盡,旋即又于瞬息間熄滅,只在原地留下一株漆黑如鐵、兀自向著天空張牙舞爪的焦樹。

  鐵樹濃煙、烈焰余燼之間,百來具尸首面容猙獰、或立或倒,一眼看去宛若幽冥火獄。

  齊敬之沒有去幫助魏豹收殮族人,而是收起牛耳尖刀,從肩膀上取下了銀煞燭臺。

  他走回到先前那顆古柏跟前,將脊背貼上樹干,盡力把自己的靈覺舒展開來,同時也調動潑雪湊霜、雨余旌旆的松柏甲木之氣,護持這株古柏免遭風火侵襲。

  一番廝殺之后,白云宮后園陡然安靜下來。

  風中傳來城中各處的聲響,馬蹄奔騰、箭雨破空連同諸般拼殺吶喊,明顯比之先前更加響亮了。

  熄滅銀煞燭臺之后,齊敬之已經瞧不見金柱、秋神尊像以及三道顏色頗有差異的金門,也不知有沒有什么變化。

  此時他和魏豹這個餌已經釣起了一條不大不小的魚,可只聽如今城中的動靜,便知這場變亂還遠未到結束的時候。

  猛然間,齊敬之只覺心頭一動,當即看向左掌掌心,見鏡子里已是映照出了無毛紅眼小猴的身形。

  “風母尸,陰風所化、蝕人心肝,向風而活、破腦而死,性寒、味苦、無毒,浸酒可愈風疾。”

  齊敬之暗自點頭,能被青銅小鏡瞧上眼的果然不是尋常猴子,甚至根本就不是猴子。

  “浸酒可愈風疾?似乎用處不大……可這所謂的陰風倒是有點兒意思。”

  齊敬之不由暗暗感嘆青銅小鏡的食譜之雜,便是餐霞食氣的修士都要望塵莫及。

  他如今見聞愈廣,知道修士在餐霞這一層的選擇尤為要緊,務必要與自身道途相合才好,選定之后更要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越是精純越好,絕不可能像鏡子這般什么都要嘗一嘗。

  反而是被鏡子煉過的東西向來精純無比,若是有修士選定的正是陰風,那這具風母尸對其而言就是極為珍貴的寶物了。

  “嗯,只可惜這風母尸與我所學不甚相合,所謂萬壑松風起、一怒鶴凌霄,雖說這蝕人心肝的陰風也是風,多半可以融進松風里去,乃至生出奇詭變化,更能侵蝕人心念頭,卻大大有違松柏甲木參天覆地、風撼笙篁的風骨,更配不上怒鶴沖天的宏闊之意。”

  “如此一來,這陰風于我而言就……嗯?陰風所化、蝕人心肝?”

  齊敬之猛地看向手里的銀煞燭臺,暗忖道:“似乎青銅小鏡給這具銀煞尸的最終評定是三個字……通幽冥!”

  “先前血焰燒不著摘心婆婆,是因為有那些古怪黑塵遮掩。”

  “如今風母尸復歸本來面貌,若是這蝕人心肝的陰風與啃噬人心貪欲、怨毒可通幽冥的銀煞血焰碰上,不知道彼此會有何等變化?能否像靈魄尸、虬褫尸和黑煞尸那般融匯為一,更添玄妙?”

  “左右這風母尸于我并無大用,不妨……”

  這個念頭才從齊敬之心里冒出,便再也不可遏制,也實在是如今九真郡城里的情勢愈發混亂危急,能多增添一分力量也是好的,而在某些情形下,銀煞血焰的威力更在煎人壽和牛耳尖刀之上。

  他當即將風母尸從左手掌心取出,旋即再次點燃了銀煞血焰。

  經過鏡子的煉制,原本就只有三尺長的風母尸愈發縮水,如今不過是與齊敬之的巴掌一般大小,看上去竟是兇性全無,反倒莫名顯出幾分憨態。

  這只無毛小猴被血焰光芒一照,兩只紅眼睛里登時冒出寸許長的紅光,身上更有絲絲黑氣鉆出,宛若一瞬間長出了遍體黑毛。

  與此同時,銀煞燭臺上閉眼微笑的銀色小女娃倏地睜開了眼睛,露出兩個幽邃的黑窟窿,內里透出無窮怨毒。

  在這一刻,無毛紅眼小猴與托舉血燭、兩眼如窟的小女娃竟是那般相似。

  兩相對比之下,齊敬之赫然發現,小猴的紅眼其實正是血煞凝聚所成,甚至可能是因為摘心婆婆經年殺戮、道行也高出婉兒許多的緣故,紅眼比血燭還要凝練精純許多,而且氣息絲毫不漏,以至于齊敬之先前竟沒能一眼認出。

  此外,小猴身上的絲絲黑氣同樣氣息淺淡,然而此刻仔細對照分辨,分明與小女娃眼窟中透出的怨毒之意有些相似,更讓齊敬之聯想起曾經留存于靈魄面具之中的怨毒陰風。

  至于風母尸的陰風和銀煞尸的銀臭,哪一種更能牽動人心,這就不得而知。

  眼見此情此景,齊敬之心里便有些猶豫,原本他想的是以銀煞燭臺為主,來一個風助火勢,此刻卻發覺摘心婆婆畢竟是經年老妖,哪怕如今已經死了,可單論尸身的純粹程度,卻是極有可能反客為主。

  正在這時,本該同樣無知無覺的銀色小女娃忽地動了。

  她竟然挪動舉在頭頂的托盤,伸向了無毛紅眼小猴的腦袋,似乎是想將血燭戴在對方的頭頂。

  “這是……”

  齊敬之驀地想起,當初婉兒的本體在被鏡子煉化之前,外表似乎就是一個青銅猴子的燭臺。

  那個燭臺存在于婉兒的回憶當中,每當怕黑時,她的父親便會將之點燃,放在小女娃的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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