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老頭子……”
余母輕輕的喊道,這一回,卻沒有人再回應了……
“長安啊,把你爸埋在咱們家的后院吧,你爸喜歡熱鬧……不想一個人太冷清……”
余長安依言照做,
余母默默的吃完了碗里的面條,她將頭埋的很低,幾乎埋進了碗里,讓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的肩膀在止不住的顫抖。
時光流逝,時隔兩個月后。
這一天,余母將余長安叫到了屋里。
自從余父走了后,她身上的暮氣,便日益濃重。
粗重的呼吸響徹在整個房間,余母躺在床上,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但當看到余長安時,
她早已經衰老的臉龐,卻會重新煥發出神采,重燃一抹生機。
“長安啊……”
余母的聲音有些沙啞萎靡,透著老人獨有的渾濁。
“天底下怎么會有你這么好的孩子呢……這么好的孩子,還剛好是我的孩子……”
她伸出了手,顫顫巍巍,想觸摸余長安的臉龐。
余長安趕忙伸出雙手,握住余母已是干巴巴形同枯槁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龐上。
“長安啊……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我們說話你都聽的懂……你心里藏著很多的話……但卻不知道該跟誰說……”
“長安啊……這輩子能做你的母親,是我的福氣……這么多年來,苦了你了,讓你一個人承受了這么多……”
“我一直在自責,自責沒有給你一個健全的身體,自責沒能治好你的腦疾,自責最后也沒能給你討到媳婦兒……”
“長安啊……靈溪那個丫頭就不要再想了,是我們沒有那個福分哩,人家可是仙人了……和咱們啊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余母碎碎念念的說道,她好像要把這輩子的話都給說完。
看向余長安的雙眼里,有無數復雜的情緒流過,有欣慰,有愧疚,有難過,有自責,更有不舍……
“長安啊……你原本的名字,是叫余長生……余生長生……”
“但后來啊,我們覺得這個名字太孤單了,太落寞了……就又給你起名叫長安……”
“但現在,我就要死了啊……我還不曾看你娶妻,生子……還不曾看你成家……”
“我多想再看看你……看看這個世界……”
“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啊……”
余母說道,渾濁的雙眼飽含著熱淚,
房間里,昏黃的燭火明滅不定,
照耀到余母的臉上,竟微微泛起了紅潤,鍍上了一層光澤,有著明媚和動人。
那是一種回光返照。
余母緊緊抓著余長安的手,透著一股對生的執拗和渴望,
她緩緩的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玉佩,小心的遞給余長安,
那是曾經自稱云道子的道人,留給余長安的玉佩,
此時,這泛著綠光通透晶瑩的玉佩上面,用小刀精心刻下了兩個篆體小字——長生。
“那道士說……這玉佩戴著……能延年益壽……開明見智,以前我一直以為是假的……就把他收了起來……”
“后來……我幾次見它發光哩……就悄悄的在上面刻了字,即使假的……希望也能成真的……”
余母顫抖的說著,她說的很慢,也很艱難,幾乎一字一頓,
“娃啊……你以后啊……就叫長生吧……長長久久……余生長生……余長生……”
“人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我們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這青牛山,那些我們沒見過的風景……你要多替我們走一走……看一看……”
“長生啊……你爸爸一個人在下面太孤單了,我得去陪他了……”
“長生啊……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一個人走了……”
余母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想再摸摸余長安的臉龐,但終究觸摸不到,
永遠的放下……
房間里,老舊的燭火不斷閃爍著,明明滅滅,終是燃盡自己最后一絲余熱,
世界一下子黯淡了下來。
模糊的夜色里,余長安的臉龐,有一行晶瑩流下……
終是蠟炬成灰淚始干……不見青春歲月還……
……
窗外,雨水淅淅瀝瀝的落下,連接成線,
老余家的后院,又新添了一座墓碑。
余長安披麻戴孝,長跪在墓碑前,雨水順著發梢滴落在他的臉頰,一時間竟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了。
大雨連綿,一連下了七天,
余長安也在雨中跪了七天,
他的腰桿始終挺的筆直,愣愣的看著那座墓碑出神。
他的腦海里不斷有畫面閃過,那是他自蒙昧時過往的記憶里發生的一幕幕,如今像放電影般倒映在他面前。
細枝末節,清晰可見。
余長安思緒飄飛,一陣出神,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有些苦楚,也有些感嘆。
直到很久后,雨過天晴,厚厚的烏云被朝朝烈日撕開了一個口子,一縷暖陽斜斜的照耀到余長安的身上,
少年的眸子一片清澈,臉龐干凈而釋然。
少年緩緩起身,伸了個懶腰,回過頭來,
一道仙姿裊裊的身影,不知何時早已經站在他身后,
可能站了一會兒,可能站了一天,也可能早在雨水還沒開始下的時候,就始終站在他的身后。
少年愣了一下,他也沒想到在即將徹底忘掉少女時,還會再見到她,且是以這種方式……
“我還以為你不會起來了……”
女子神情復雜的開口,聲音如百靈鳥般空靈,自帶著一股神圣和超然。
余長安卻恍惚了一下,不再是記憶中的少女了,那熟悉中田園間奔跑搖晃的馬尾辮全然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白衣,長發飄然。
她仙姿卓絕,膚若凝脂,已是傾城之色,只是站在那里,便翩若驚鴻,不食人間煙火。
她更好看了,原來她也可以這么好看……
按照她的天賦,應該已經是御劍仙宗當代圣女了,但唯獨,不再是他的少女。
“人死不能復生,總是要向前看的。”
余長安活動了下筋骨,不緊不慢的說道。
吐字清晰流利的讓人害怕。
“你好像,不一樣了……”
女子吃了一驚,神情更為復雜,她上下打量著余長安,一陣出神。
是啊,哪里都不一樣了,他更好看了,也更為挺拔了,
十年的時間,仿佛在他的身上留不下絲毫的痕跡,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她還更像修仙者,
如果不是他的身上,的確沒有靈氣的氣息……
女子莫名的有些酸楚,她將手偷偷的藏在衣袖里,似乎拽著什么東西,拽的很緊。
這十年的時間里,他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變成這般模樣?
好像什么都變好了,但唯獨,他再也不會無緣無故瞇起眼,露出簡單而純澈的憨笑了。
他的眉眼始終帶著一抹化不開的愁緒,又有著絲絲的淡然。
他還是那個余長安,更好的余長安,不愛笑的余長安,歲月好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有……
但她可以肯定,這不再是她的余長安……
余長安慫了慫肩,見俏仙子只是盯著他一陣猛看,也不說話。
便雙手抱著后腦勺,嘴里叼著根雜草,沒有做絲毫停留,徑直走過,
他們二人就這么擦肩而過。
一個淡然,一個卻在微顫。
“余長安……”
沐靈溪受不了這種氛圍,終是忍不住開口說道:“我……帶來了益壽丹,想把它交給你……”
沐靈溪將手中的一個小瓶子拿了出來,有些緊張的說道。
余長安回過頭來,把嘴中叼著的雜草吐掉,隨口道:“謝謝啊,之前本來還挺需要的……”
余長安看了一眼那兩座墓碑,隨后搖了搖頭,慫了慫肩:“但現在嘛,我已經不需要了……”
沐靈溪身體一顫,她低著頭,長長的劉海遮擋住她的臉,讓人看不清神情,她伸手緊緊的撰著手中的藥瓶子,緊緊的。
余長安接著往前走,
直到余長安要徹底消失在視野的盡頭,沐靈溪又忍不住大聲道:“可是,余長安……”
“姑娘……我不是余長安,我叫余長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余長安……哦不,余長生歪了歪頭,輕聲說道。
微醺的暖陽照耀到余長生的身上,少年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好看的像陽春白雪,清風明月。
他是余長生,這一世,上一世,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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