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內丹已成，黎未晞的冷笑從面紗下傳出：“阿墨的丹道造詣無需懷疑，而某些人除了動嘴皮子，占著丹盟職位耀武揚威外，再無其他本事。”
“依本尊看，丹盟也是該換換血的時候了。”葉清漪淡淡看向艾舟，“艾長老以為呢？”
“自然，我回去就向會長稟告，丹盟本就有意請唐閣主就職。何況閣主還原壽元丹方子，這等功績可謂造福三界，享譽后世。”
艾舟瞥一眼臉色鐵青的西門時：“西門長老吃了丹盟十余年資源，別說六品定不了，五品丹也煉的不盡人意，還仗著職位作威作福。這長老之職是該讓有能者居之了。”
藍公游心里一驚，反應過來話中潛臺詞：就算沒今日之事，丹盟也早有了將西門時解職的意思。
那就等于是他上了條將沉的船！
藍公游滲出冷汗，看到唐墨已蘊出三紋。
若這壽元丹無錯，藍詠初絕對會醒，至少多活五十年。
有這壽元，他甚至可能成功進入化神境！
屆時唐墨就是藍家絕對的大恩人，藍琳的命運和未來如何也全憑他，誰都干涉不得！
藍公游當機立斷——形勢逆轉，必須和西門時做切割。
西門時咬牙切齒瞪著艾舟道：“我走不走，你可說了不算！而且你怎知這小子煉的是壽元丹，而非毒丹？！”
艾舟無心再搭理他，這么多年西門時正事不干，整日勾搭女子，腦子都退化了。
煉毒丹害死他姐姐的父親？
那唐墨兩手一攤啥也別干就能做到。
而藍公游則義正言辭對西門時道：“長老這話就過分了，唐閣主是為我族族長而來！藍家雖小，但也不是什么話都能隨便說的！”
“藍公游你……？！”
艾舟驚呼道：“成了！四紋！”
爐中白光大盛，黑白相間的壽元丹在唐墨控制下緩緩飄出，裝入早已準備好的丹匣。
等他收了幻霧鼎，黎未晞第一時間上前，細細打量著他，關切道：“累不累，要喝水嗎？”
唐墨搖搖頭，突然溫柔親吻她的額間，她小臉瞬間紅了。
“這、這么多人呢，回家再……”
“抱歉，我有點開心，情不自禁。”
而葉清漪看得心絞痛，不敢上前。
艾舟笑呵呵迎上：“自然，唐閣主可是做到了丹盟百年都沒做到的事！等會長知道了定要拉著閣主暢談一夜！”
唐墨笑笑客套兩句，他開心可不是因為還原壽元丹方，或進入丹盟就職。
而是這次煉丹給的修為，讓他幾乎到了金丹后期。
再用琉璃凈心蓮修煉幾天，就能步入后期并著手準備破丹結嬰。
“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想請閣主解惑。”艾舟客氣道，“除了融丹手法，未提純的浮仙髓是否也是關鍵？”
“不錯，藥引浮仙髓其實不必提純‘雜質’，便有穩定多種藥性、融丹時平衡爐內能量的作用，因此若提純藥引，失敗甚至炸爐便是情理之中了。”
艾舟唏噓道：“原來如此，丹盟還是太墨守成規了啊。”
也不怪這么多丹師還原不出來，之前就提過，煉丹流程的照本宣科是刻在每個丹師骨子里的。
科班出身的丹師們自然循規蹈矩，不提純就融丹是要被師父狠狠打屁股的。
其實最大的鍋該教科書背，如今最受丹師認可的藥材典籍《萬藥匯編》記載：浮仙髓性平、生息，有中和藥性，平衡狂躁藥力的功效。
但這本相當于丹道“五三”的參考書表述不嚴謹，丹師以既定邏輯以為，自然要將之提純才能發揮效果。
而浮仙髓平衡藥力的作用正是它“雜質”帶來的，提純掉藥力不夠——你提純完了，這爐丹也差不多完了。
比起來，二合一的融丹手法倒不是成丹決定性因素，只是會增加些成功率，別的常見手法也行。
所以反倒是那些恰恰沒提純好浮仙髓的丹師，再多幾分運氣，能誤打誤撞煉出枚無紋壽元丹。
這也是為何丹方受損，壽元丹卻沒有真正消失的原因，時間長了總有人能碰巧煉一枚出來。
至于宋尋年會長那次的成功，唐墨沒親眼目睹，便不知原因，但身為會長絕不可能是沒提純好浮仙髓。
他猜會長是幸運入了無我境界，靠buff和手法在隔離艙快炸時強行穩住，規避提純浮仙髓藥力不足的問題。
但不能復刻。
藍公游和藍輝上前恭喜和感謝唐墨。
后者自然由衷高興，而前者是已意識到必須和西門時切割。
至于他之前的行為，事后少不了挨族長的罰，但和繼續與西門時勾結一路走到黑相比，不算什么。
藍公游想要萬寶樓不假，但聯合西門時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保住藍家。
他可能不是好人，心思多甚至腐敗，但他個人和藍家是休戚與共的。
因此雖得不到萬寶樓，但這枚壽元丹保住族長的命，沒準還能讓藍家在五十年內更上一個臺階，長遠來說對他更有利，現在一定得示好唐墨，盡量挽回彌補。
等等…這可是四紋的壽元丹！
藍公游咽了口唾沫，恭敬問道：“唐閣主，敢問這枚丹能續多少壽元？”
“一百年應有了。”
唐墨并不意外他態度急轉彎，不傻的人都看得出形勢，而這位大長老本就是見風使駝的主。
可偏有個不肯看清的西門時惱怒插嘴：“還一百年？胡扯！就憑這毛頭小子能煉出壽元丹？流程全是紕漏，必是煉了個廢丹在這濫竽充數！”
“你們藍家若心大，只管給藍詠初吃了去！”
西門時冷笑：“等他死了你們再求我保藍家，我可……”
“沒人問你。”
黎未晞忍無可忍，金蛇劍對準西門時的喉嚨。
雖然他有元嬰初期，但丹師不擅戰，她未必不能削了這聒噪的老雜種。
西門時惱羞成怒，葉清漪和艾舟也打算給唐墨出面。
但唐墨擺擺手，懶洋洋道：“藍長老，選吧。”
藍公游當即給他開門，欠身鄭重道：“閣主這邊請！老族長可拖不得了！”
藍輝都懷疑大長老讓奪舍了。
路上，黎未晞冷冷輕哼一聲“虛偽”，唐墨輕笑著扣緊她的手。
“這修仙界幾人不虛偽？像我們未晞這般真性情的，可是世間珍寶呢。”
“阿墨也不！”
唐墨苦笑道：“實話說我也是很功利的，除了對你。”
黎未晞忽然駐足，深深望著他。
“阿墨難道沒發現你有多好嗎？你的‘功利’究竟幫了多少人？”
唐墨一愣。
“今天的藍琳，前些日子的小妖和瑤瑤，紫鵲，慕容雨，再往前數…走投無路的我。”
“你的功利掩蓋不了善意。也許阿墨不屑于達則兼濟天下，但目力所及，你從不曾袖手旁觀。”
“但是阿墨，我說這些只是不愿你看不清自己的好……其實對我來說，無論怎樣的你，我都愛。”
黎未晞杏眸情意流轉：“未晞全盤接受你的一切，一如你給我的契約。”
唐墨神情柔軟，與她十指緊扣。
二人沉默并行，盡在不言中。
他們毫不懷疑彼此會牽手同行到地老天荒。
而后方葉清漪聽到這番滿腔情深，心頭苦海泛濫。
所以黎未晞能走進他的心底——她對唐墨敞開一切，也接受、愛他的一切。
可曾經的她們呢？連他的真心都不屑一顧。
那如今的形同陌路與后悔，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沉浸在無邊悔意的清漪劍尊，感覺雙腿如灌了鉛，眼看著唐墨牽愛人的手，與自己漸行漸遠，宛如徹底走出她的世界，而她連追上去都已不敢，也做不到。
他去往彼岸仙境，留她在名為悔恨的深淵愈陷愈深，直至沉淪。
葉清漪駐足原地，直到他們的身影進了族長臥房，她眼鼻酸澀，肩膀直顫。
“墨兒……為師倒情愿你賜一劍，也別如此、如此待我……”
曾經葉清漪懶得多上一份心、多給一份關懷與信任的徒弟……已經連個哪怕是嘲諷的眼神都不施舍給她了。
清漪劍尊終于明白，原來比劍和惡意更鋒利、更叫她受不住的，是唐墨的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