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這下唐月的臉色也變了，眸底的神色瞬間變得復雜起來。
李然直接撂下筷子，沉著臉，目光不悅地看著我和林菲菲。
我和林菲菲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覷，我從她的瞳孔里，看到了翻涌的無奈與失望。
李子墨忽然發瘋，有些出乎意料，其實他如果控訴我，我還能理解，但沒想到他竟然把鍋甩給了林菲菲。
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然是個看人下菜碟的高手，可能我留給他的印象太兇惡了，所以他不敢把這個鍋甩給我。
現在想來真是夠諷刺的，我天天橫眉冷對，他不敢說什么，林菲菲處處遷就他，反而被他甩鍋，看來有時候適當的兇狠，反而能換來“尊重”。
就在我失神間，林菲菲深吸了一口氣，胸口上下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她神色慢慢沉了下去，語氣雖然平靜，但話語間的不滿就像水面下的暗流，正在慢慢涌動。
“子墨，你這么說太過分了吧？我本來就不太會做飯，當然點外賣了，我又帶著你出去玩，又給你買玩具，買衣服，你回來竟然這么說我?”
李然抿著嘴不說話，唐月連忙打圓場，場面十分尷尬。
李子墨也不回答，昂著頭，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架勢，好像自己在我們這兒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我們之間的氣氛，已經不足以用尷尬來形容了，氛圍劍拔弩張，仿佛下一刻就是狂風暴雨。
林菲菲盯著李子墨，忽然自嘲一笑，“就算我有些地方讓你不滿意，你也沒必要這么說吧！我讓你受委屈了是嗎？”
李然不滿地皺緊了眉毛，口氣很生硬地說道：“好了，大家都不要再說了，子墨還是個孩子，能問出來個什么？就這樣吧！”
說著，他瞥了唐月一眼，忍不住開始發牢騷：“我當初就說別送過去吧！不聽我的啊！他們還沒孩子呢，怎么可能對孩子包容，反正就這一回，以后不去了。”
我呵呵冷笑了幾聲。
他說這些話，哪是抱怨唐月，分明就是陰陽怪氣。
我看了一眼林菲菲，她現在頗有幾分“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無奈。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經不復明亮，黯然失色，就像蒙了一層灰塵。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們倆誰也沒想到，等待我們的，竟然是責備。
林菲菲沒說什么，但我不打算忍下去，一味的忍讓和壓抑只會讓自己不痛快。
我重重地哼了一聲，盯著李然的眼睛，沒好氣地說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你寶貝兒子在我們家這些日子，給我們家霍霍成什么樣子了？”
“我哪有……”李子墨下意識為自己辯解。
李然大概沒想到我會反唇相譏，臉上頓時有些不自然，孩子是他的，這孩子平時在家什么樣，他心里能沒點兒逼數嗎？
面對我的質問，李然支支吾吾地說道：“孩子嘛……你也得理解一下，肯定不會像我們大人似的，這么規規矩矩的。”
“孩子？你們家這是孩子嗎？我和你說，拆遷隊都沒他強！不信我給你看看監控視頻。”
“余斌……”
我剛掏出手機，林菲菲白皙的小手頓時按住了我。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望向我的眼神復雜難辨，我拍了拍她的手，沖她露出了一個自認陽光的笑容。
她了解我的性格，能讓我一味退讓的，除了她，好像沒別人了。
我拍了拍她柔嫩的小手，然后輕輕把她的手從我手上拿開，我拿出手機，一邊打開監控app，一邊說道：“也別說我冤枉他，咱們就隨便找一段看吧！”
我對熊孩子的破壞力非常有信心，他也沒辜負我的期望，我隨便打開一段視頻，他正跟著跳舞游戲機舞力全開。
視頻中，開始他還用跳舞毯，后來干脆把跳舞毯踢到一邊，光著腳蹦來蹦去，就像一只脫了韁的哈士奇，咚咚的跺腳聲已經蓋過了跳舞機的音樂。
我又隨便打開一條，視頻里他大爺似的在沙發上躺著玩游戲，把腿搭在了茶幾上，他可能是玩游戲興奮了，忽然一蹬腿，直接把茶幾上充電的ipad踢到地上了。
他撿起ipad，屏幕已經四分五裂，然后他若無其事地扔在桌子上，躺下來繼續玩游戲。
我只是很隨意地找了兩個視頻，李然和唐月的表情變得極其不自然，李子墨也傻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我放下手機，心平氣和地對他們說道：“視頻你們都看到了吧！不是我們說謊吧！這些事菲菲都沒和你們說，結果李子墨先惡人先告狀了。”
李然的臉刷一下紅到了耳根子，他明明很尷尬，卻還強裝鎮定，硬著頭皮說道：“子墨確實有點過分了，這一點沒什么可說的，但他還是個孩子，你們別和他一般計較。”
我沖他眨眨眼睛，呵呵地干笑著說道：“我確實沒打算怪他，孩子嘛！子不教父之過。”
“……”
李然漲紅了臉，額頭青筋暴起，大聲吼道：“你怎么說話呢？”
我笑嘻嘻地看著他，說道：“你別沖我吼啊！我小時候被狗咬過，我害怕！”
他“騰”的一下站起來，抬手指著門外，“你們給我走！我們家不歡迎你們！”
誰也沒想到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唐月臉色有些尷尬，滿臉尷尬地打圓場，“余斌，你們別當真啊！你姐夫平時脾氣不好，他平時一生氣，和我也這么說話。”
我笑了笑，平靜地說道：“姐，我理解，那個其實我們本來也沒想住，這次過來除了把孩子送回來，還有就是讓姐夫順便把ipad的錢賠一下唄！對了，還有給孩子買的衣服，買玩具，帶著出去吃飯，這些錢都沒和你們算呢……”
一提到錢，形勢瞬間逆轉。
李然沉默了，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滿臉賠笑地搓了搓手，“啊……你姐說得對，我平時脾氣不好，你們別見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和林菲菲對視了一眼，這次她沒再攔著我什么，只是沖我輕輕搖搖頭。
我收回目光，盯著李然的眼睛，平靜地說道：“沒事，別說吼我們幾句了，只要把ipad換屏幕的錢給我們報銷了，罵我都行。”
“……”
這頓飯沒吃完，我和林菲菲就直接離開了。
我們從他們家出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天邊就像無邊的濃墨，連星星也沒有。
上車以后，我從app上找酒店，稍微好一點的酒店，離這邊大概得十多公里。
我按照導航開車過去，路上林菲菲一直沉默著，我本來想找點話題，可想了想，這時候可能等著她先開口更好一些，于是我打開車載音樂，選了一首《游樂場》。
簡潔明快的旋律緩緩響了起來：
最繽紛的花園游樂過，但求動心。
就算是世界末日撫心自問，都想秒秒驚心。
最風光的公園游樂過，為何認真……
“這首歌叫什么名字？”林菲菲忽然問我。
“《游樂場》。”
“這首歌講得什么？”
“就是歌里的男主角，回憶起了和女主角以前在游樂場里開心的時刻，從開心到最后歸于平靜，無論開始多么熱烈，最后都會冷卻。”
林菲菲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個笑容，幽幽地看了我一眼，“還挺好聽，看來最近自己在外面住，沒少聽歌啊！”
我笑了笑，“心情不好，自然得找點樂趣了，要不然一個人多無聊啊！”
林菲菲幽幽嘆了口氣，“哎……真沒想到，最后竟然鬧成這樣，我對李子墨不好嗎？又帶著出去玩，又給買衣服買玩具，還把咱們家弄那么亂，我都沒說他什么，他竟然惡人先告狀。”
我摸了摸鼻子，笑道：“沒準就因為你對他太好了，讓他覺得什么都是理所當然，你之前對他好十次，但今天只是說了他幾句，他只會記住你說他這一次，而忘了之前你對他好的那十次。”
林菲菲嘟了嘟嘴，“可他為什么不敢說你啊？你才是天天看不慣他那個人，整天兇他，但我對他這么好，最后他竟然不敢說你，把鍋都甩給我了。”
“可能就是因為我太兇了，所以他不敢惹我，他怕我真敢懟他，但他知道你不會，所以才敢說你。”
林菲菲懊惱地嘆了口氣，“我要早知道這家伙是個白眼狼，以前不對他這么好了，我覺得他就是小，不懂事，可沒想到，竟然背刺我。”
“嗨……都過去了，看清楚他們什么人就完了，大不了以后不聯系了唄！經過這一次，以后寒暑假，你應該也不會接收他了。”
林菲菲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說什么也沒下次了，有這錢我給自己花不好嘛！”
她忽然欲言又止，沒有繼續往下說。
我趁著等紅綠燈的間隙，扭過頭看了她一眼，從凝視中，她眼神里流露著糾結的情感，仿佛還有什么話想說，卻又因為遲疑不決，而無法啟齒。
我笑了一下，“想說什么就說唄！和我之間有什么可不能說的？”
說罷，我踩下油門，汽車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射了出去，而林菲菲如蘭的聲音，也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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