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人頭攢動，就像一鍋煮沸的餃子，正當我左顧右盼，一只纖白的玉手出現在了我的視線里。
“余斌，這邊……”周疏桐沖我不斷揮手。
我快步朝她走過去，現場只有我媽和周疏桐，我忍不住問道：“強子呢？他沒留下來吃點兒東西？”
我媽搖嘆了口氣，搖頭道：“沒有，他看有疏桐在，就回去了。”
“你先去打飯吧！一會兒可就沒飯了。”周疏桐提醒了一句。
醫院食堂的飯只能用一言難盡來形容，又貴又難吃。
我端著餐盤往回走，周疏桐不知道和我媽說了什么，她老人家居然破天荒地笑了，自從我爸住院以來，她可是一直愁眉緊鎖。
“聊什么呢？這么開心！”我不自覺地坐在了周疏桐身邊。
我媽笑容尤在，皺紋從眼角蔓延到了整張臉上，上一次我媽這么開心，是林菲菲陪我回家過年。
“疏桐和我說你以前干的那點兒蠢事呢！”
我愣了一下，詫異地看向周疏桐，“你可別詆毀我在我媽心里的光輝形象。”
周疏桐眉眼飛揚，“我都是實事求是，是阿姨問我的。”
“你要是這樣，會沒有朋友的。”
我話音剛落，我媽就沖我瞪起了眼睛，“你還敢威脅疏桐？我告訴你，你要是欺負她，我饒不了你。”
“……”
我媽轉頭看向周疏桐，眼睛笑成了兩個月牙，“疏桐，你別搭理他，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阿姨給你做主！”
我嘆了口氣，她老人家對我重拳出擊，對周疏桐溫柔以待。她看周疏桐的眼神，毫不掩飾滿意。
那種眼神，就像在看未來的兒媳婦，她如浴春風，我卻肝膽俱裂。以我對她老人家的了解，她現在心里大概正在扼腕嘆息，可惜周疏桐不是她兒媳婦。
林菲菲動如脫兔，林菲菲靜如處子，一個熱情如火，一個溫柔似水，我喜歡火焰，我媽卻更欣賞湖泊。
周疏桐扒拉了幾下豬肉燉白菜，夾起全場唯一一塊肥瘦相間的燉肉，沖我一笑：“我不吃肥肉，你吃吧！”
說是肥肉，其實肥瘦恰到好處，她夾起來輕輕放在我的碗中，燉肉順著碗邊，滑溜溜地落入碗中。
我媽有些看不過去，把自己菜里的兩塊肉都夾到了周疏桐碗里。
“你別光緊著他，你也吃，看你都瘦成啥樣了。”我媽嘴上嫌棄周疏桐瘦，可眼睛里卻染滿了笑容。
“阿姨我正減肥呢！讓余斌吃吧！”周疏桐轉手又把肉夾給了我。
我媽瞪大眼睛，“你都這么瘦了還減肥？”
周疏桐靦腆一笑，“我們做主播嘛！也得保持身材，因為鏡頭會讓人顯得胖，所以我得保持體重。”
“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我媽搖搖頭，雖然不理解，但沒再說什么。
回到重癥監護室外面，周疏桐跑去買水，我怕我媽站久了腿疼，于是就拉著她去樓道里的臺階坐一會兒。
我把穿的皮膚衣脫下來，鋪在臺階上，然后扶著她老人家坐下。
她緩慢坐下，脊背被歲月壓得微微彎曲，就像一顆古老的大樹。
“一會兒看完我爸，讓菲菲和疏桐陪您回去，我自己在醫院待著就行。”
說完，我提了提褲子，大馬金刀的往臺階上一坐。
我屁股剛沾到臺階邊緣，我媽忽然輕嘆了一聲。
“您怎么還嘆上氣了？”我納悶道。
她臉上神色復雜，嘴一癟，不禁悵然道：“其實我覺得疏桐也挺好，可惜了，你倆沒緣分。”
我眉頭微微一皺，用力咽了咽唾沫，像咽下了一口苦果，苦澀地說：“媽……您也別老這么想，菲菲也很好。”
“是很好，但媽就覺得疏桐更適合當媳婦兒，你看疏桐，屁股大，一看就好生養。你看菲菲，屁股小小的。”
我真想告訴她，其實林菲菲屁股一點也不小，她屬于挺翹的那種。
但真要說出來，總覺得怪怪的。
“您別老這么想，她們是……各有千秋。我和疏桐是好哥們兒。”
我媽橫了我一眼，“你當你媽是瞎子嗎？疏桐對你什么樣我看不出來？媽不會干涉你的感情，也管不了，我只是想告訴你，疏桐比菲菲更適合你，選一個更適合你的，比選一個你更愛的更好。”
我猛地轉過頭，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讓我有些難以置信。我真沒想到，她老人家能說出這么質樸的真知灼見。
我媽無視我的驚訝，壓低聲音道：“你說我喜歡你爸嗎？當然不是，還不是吵吵鬧鬧一輩子，他現在住院了，我也很難過。你問我什么叫愛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愛情和過日子是兩碼事，疏桐和你非親非故，她能千里迢迢趕過來非常不錯了。”
我吐了口氣，她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
“媽，您別說了，我喜歡的是菲菲，疏桐我就是當成好哥們兒，紅顏知己，她對我也一樣。”
“媽說了，不是不同意你和菲菲在一起……”
這時候，樓道里忽然回蕩起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聽到有人來，準備岔開話題，“媽……”
“你先聽我說完。”
我媽打斷了我，倔強地說道：“我只是讓你想清楚，過日子和婚姻是兩碼事，今天我和疏桐聊了一會兒天，她家庭條件和咱們家差不多，你們生活經歷類似，但你和菲菲不一樣，她家有錢，她媽媽看不上咱家，就算你不說，我和你爸也知道，當然了，媽尊重……”
她話還沒有說完，忽然戛然而止，因為一雙被牛仔褲包裹著的雙腿，走進了視線。
我先是一愣，緩緩抬起頭，頓時頭上響了一個霹靂，轟得我心神俱裂。
“菲菲……”
我舔了舔干澀的嘴唇，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我媽也有些兵荒馬亂，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林菲菲眼底閃過一絲黯然，嘴角微微下垂，擠出一個笑容。
“電梯里人滿了，我就想著爬樓梯上來，沒想到碰上你們了。”
“剛才……”我有些手忙腳亂。
林菲菲打斷了我的話，“哦，探視時間到了，要不先去看叔叔吧！”
“好吧！”我嘆了口氣，瞬間覺得胸口堵得慌。
過一會兒，周疏桐也回來了，她遞給我和林菲菲一人一瓶礦泉水，然后把保溫杯塞到我媽懷里，細聲細語地說，
“阿姨，這里面是接的溫水，我嘗了下，不燙，您多喝點兒水。”
“哎哎好……”我媽笑容很微妙。
我下意識扭頭一看林菲菲，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她眼底的失落。
我心里涌起一股苦澀，周疏桐表現得越賢惠，林菲菲心里越不是滋味。
幸好探視時間到了，我和我媽熟練地換上防護服走進病房。
父親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他的臉龐疲憊而蒼白，就像一張被歲月磨礪過的老樹皮，滿滿都是歲月的痕跡。而那雙曾經堅實有力的大手，此時無力地躺在床單上，蒼白彎曲的手指，仿佛想抓住什么，卻無力握住。
父母日漸老去，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我也想過父母老了以后怎么辦，可現實帶給我的沖擊，不是我想象中勾勒的那么簡單。
從監護室出來以后，醫生單獨把我叫到了一邊。
“你父親目前的狀況還算穩定，再觀察幾天，如果沒什么問題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我稍微松了一口氣，“謝謝你，醫生。”
“不過你還要做好心理準備，如果沒有后遺癥的話那還好，一旦出現后遺癥，你就得做好去康復中心的準備了，無論是精力和錢，你都要有個心理準備。”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醫生，謝謝你，只要我爸沒事就好。”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我媽立刻緊張地拉住我的手，問道：“斌子，醫生和你說什么了？你爸他沒事吧？”
她現在的神經就像拉滿的弦，我拍了拍她蒼老的手，笑道：“您別這么緊張，醫生就是說我爸現在狀態很穩定，過幾天就能轉到普通病房，再觀察觀察，沒問題就可以回家休養。”
“哦哦哦，那就好。”我媽松了一口氣。
探視結束了，我打算勸他們回去，這么多人都在醫院耗著沒什么意義，留我一個人就夠足夠了。
“你們都回去吧！這里留我一個人就行。”
周疏桐看著我，流盼間光彩照人，“要不然今晚我留下？昨天你和菲菲在這兒睡了一晚上，也該換人了。”
我搖搖頭，凝視著面前這兩個絕代佳人，喃喃道：“沒事，我一個人頂得住，在我爸沒從icu轉出來之前，我必須都得在，萬一有什么事醫生只和我說。”
她們沒再爭先恐后，林菲菲點點頭，“那好，需要什么你發消息告訴我，明天我再給你們帶過來。”
說罷，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面似乎包裹著一種我看不透的情緒，挽著我媽和周疏桐，轉身朝外走去。
送走他們，我和徐姨，磊哥他們會合，我剛坐下來，周疏桐忽然跑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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