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疾山腳下，離鏡踏月而來，卻不料在一片菏塘之間，看到了那個令人生厭的凡人。
而坐于亭中的李源明同樣立刻握緊手中天光劍，幾步翻飛，便立于亭尖之上。
“俊疾山這里，不歡迎你。”
聲音雖冷，但落在離鏡的耳中卻不值一提。
“就憑你，一個凡人？”
離鏡從天中落下，立于菏塘之上，和李源明面對面站立。
“那日在廟前行的匆忙，未曾介紹本君的身份，今日，我就讓你好好聽個清楚。”
“魔界翼族之君，十萬翼軍之首，離鏡是也！”
“七萬年前，本君就向青丘遞送了聘禮，四海之內，皆知青丘玄女就是我翼族的正妃！”
“或因為我們之間的一些誤會，她隱了身份，化名沐晴住在這俊疾山上，她在漫長的歲月中，以此身份認識了幾個凡人。”
“但凡人，壽命之短，能力之弱，本就該是被我們翼界和天界踩在腳下的族群，卻在萬年的演進之中，妄圖通過修行道法代代相傳來與天魔兩界對抗。”
“但是，王朝更迭，亂世紛爭，你們之間的爭斗與黑暗從未停止，又怎能與我翼族抗衡？”
“尤其是你，李源明，一個僅百歲壽命的凡人道士，竟也敢妄圖天華。你可知玄女她是什么人？她是十萬年的赤尾妖狐，她是我的妻！”
那是從七萬年前，自己就答應過她的約定，七萬年后，他依然沒有忘記。
但就憑眼前這個凡人，怎么可能會變成她所喜歡的人！
“你要找的，從來都不是玄女，”
面對離鏡近乎目眥欲裂的高喊，李源明卻立定正身，威嚴聳立，
“從你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只是沐晴，而玄女……早已被你拋棄在另一個世界中，深受苦難，你在這個世界喜歡的人，從來都不是玄女！”
“凡人之性，就在于我們擁有記憶，擁有世代相傳的精神，它讓我們前行，讓我們能夠擁有與天地抗衡的勇氣，即使面對強數百倍的敵人，我們也敢站起來反抗！”
“而你，妄圖利用偷來的記憶，將沐晴鎖在你身邊，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因為，
你終究，
不是我！”
下一秒，李源明捏緊了手中劍，一落天光，但憑此心！
或許在這一刻，離鏡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為何會感覺到熟悉，因為他……像極了記憶里的那個人。
光說外貌，或許自己才更像記憶里的那個人，同樣的一襲長衫，垂泄而下的三千青絲，長長的媚眼透著溫潤的氣息……
但是，那一瞬靈魂深處傳來的堅定與勇氣，卻是自己從未有的，而面前的這個凡人，卻有這樣的氣息。
混戰之中，一擊便可掀起千重浪，打亂了星河，也融化了月亮，只留下荷塘中瑟瑟顫動的荷花。
最讓離鏡震驚的是，面前的這個凡人，竟然可以和自己過招——明明只是修煉了十多年的人類道士，明明連金猊獸都打不過，即使有天光劍此等法器相助，為不該有這樣大的威力。
既然如此，自己就真得動真格的了！
“只要我殺了你，這世間能與玄女在一起的人，便只有我！”
——
“住手！！！”
一聲長喝劃破長空，
紅光直向離鏡身上涌去！
那一瞬，離鏡回了頭，卻沒想到，自己心心所念的人，欲殺的人，竟然會是自己。
沐晴沒有食言，答應李源明來看的月亮，她來了；說好再見離鏡一面便會親手殺掉他，她也做了。
一掌打在離鏡的肩頭，是用了十足的靈力，
“咳——”
一口鮮血，吐在了“星河”之中，
“你什么時候……有這樣強的靈力……”
“因為七萬年的修煉，不再想讓自己成為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手中的靈力還未發出，離鏡已是渾身一震，直向地面墜去，曾經記憶里那個永遠對自己溫柔、信任的玄女，好像真的離開了。
“難道……就因為他，一個凡人……你便再對我無情了嗎？玄女……”
他好像是第一次流了眼淚，不知是因為自己真的想流淚，還是記憶里的那個他……在流淚……
“從七萬年前你利用我偷取百陣圖的時候，我就對你無情了。”
“難道就因為我利用了你一次！”
“難道不因為你利用了我一次嗎！”
這一次，沐晴說出了她心中的憤恨，
“離鏡，七萬年前和你初相遇的時候，我確實以為你就是我想找的那個人，你為我與離怨針鋒相對，為我隱瞞身份走上昆侖墟，為我留下一個約定……說十天之后你會來青丘娶我。”
“然而十天后……我等到的卻不是你的約定，而是天魔大戰的戰令！”
“七萬年過去，有些事或許真的該忘了，但有些事，卻始終刻在我的心里，永遠也揮散不去！
與其說我是一只萬年的狐妖，我卻更像是一個凡人而已，心有七情六欲，做的事也會有萬般抉擇。所以離鏡，哪怕是只有一次，就已經足以讓我心死。”
這是沐晴藏了七萬年的解釋，也是為什么再也不想見離鏡的原因，如今他幾般攪擾，甚至想對李源明動手，那么這些話，自己就要對他說的清楚。
“即便我向天君請令，保下你的性命，你的名字到現在還在翼族正妃的寶座之上，你也不肯原諒我嗎？”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你的計算之中。如今離怨逃出大紫明宮，欲奪你的翼君之位，你卻借口尋我隱匿在俊疾山上，這些事件件樁樁擺在我面前，你還有多少陰謀，我都不曾得知。
你讓我如何原諒你，如何再去信你？”
很多事，不是看說，而是要看做的。
“離鏡，今日我可破例讓你離開，算是還了七萬年前你救我的那一次。從今往后，翼族正妃的名號就此除去，永不再提。”
看著沐晴再是無情的面容，離鏡或許真的知道了自己和李源明的差距，他不會為了什么去計算沐晴，哪怕自己會因此死在金猊獸口中。
“沐晴……這一次，我真的做錯了。但曾經的那些情意，全是我離鏡的真心，除了……百陣圖……”
離鏡拖著一身傷殘的身體，永遠永遠地地離開了東荒俊疾山。
烏云退散，
天邊的月光，亮了。
沐晴卻早已流出了淚水，
只不過這淚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暢快。
七萬年，整整七萬年，她拿去了玄女的枷鎖，成為了沐晴，一個真正的沐晴。
從今往后，這天地間便只剩赤尾妖狐——沐晴！
——
“李源明，你離開俊疾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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