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秉鈞接連告假不去早朝已經七日，據說他家里現在除了各地名醫就是內外兩朝的朝官，畢竟他是相國，一日不去早朝還能說得過去，七日不去，大事小事一堆事情要他拿主意，那些人又不敢貿然拿著小事的文牘去煩顧蘭毅，就連大內的文書官也焦頭爛額。”
蘇瑾潭這日一早，吃著府里廚娘復刻的建康酒樓早膳，聽著凌風自前線發回的戰報，到嘴里的蝦子餛飩都不香了。
“怎么，這楚國沒了他蘇秉鈞還不轉了？”
她可沒想到蘇秉鈞能有這么重要。
裝的吧。
故意的。
“他如此一來，朝官豈不都將這罪過怪在王爺頭上，什么討個公道，刑部的人現在正恨顧云鴻上頭吧。”蘇瑾潭看著顧云鴻道。
沒兩日就是刑部過堂的日子，顧云鴻雖然知道不過是走個過場，但聽見蘇瑾潭為他擔憂，心里還是十分受用。
“不妨，莫說是本王沒做過的事，就是本王做過，刑部也奈何不得。”
顧云鴻見她擔心，出言安慰道。
蘇瑾潭被剛到嘴里的餛飩嗆得直咳嗽。
“你、你少說兩句，這話傳出去還了得，知不知道什么叫裝白蓮花！”蘇瑾潭開始教學：“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裝傻，裝無辜，懂了嗎，否則就這一句刑部奈何不得攝政王，即便是你沒做過，吐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了。”
真是笨，蘇瑾潭沒想到這么簡單的道理還要她教。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人家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貴胄皇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律法亦奈何不得，不像她從小就看人臉色長大。
蘇瑾潭想到這里，臉上神色有些不自然，自己確實是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透漏出一股伏低做小慣了的氣質，何必要教得顧云鴻也如此。
“算了，你是攝政王，不必像我一樣伏低做小，裝這副樣子，當我沒說。”
顧云鴻敏銳地察覺到蘇瑾潭的低落：“好計策，我為什么不用，若不是你說，我如何想得到如此攻心良計。”
吃過飯，顧云鴻就走了，他近來也事繁，蘇秉鈞老賊不上朝引起的連鎖反應，北地兵缺錢餉的奏報顧蘭毅直接遞給了顧云鴻，要他到議事閣來。
顧蘭毅對著顧云鴻倒是絕口不提攝政王打傷蘇家小女的事情，只說公事，但就這公事，顧云鴻已經難以招架，每日車轱轆似的向顧蘭毅說不可消兵，眼下正值夏季，一旦消兵，北狄自然會趁著夏秋之際騎兵便利輕裝行軍侵擾邊境。
“十五叔說的理朕何嘗不明白，只是國庫空虛，今日勉力籌措軍費，不裁撤北地兵，等他日當真一枚銅鈿也發不出的時候，焉知北地兵不會作亂，反我大楚，十五叔看呢？”
顧蘭毅笑著道，一雙桃花眼深如潭水，直勾勾地盯著顧云鴻。
顧云鴻在議事閣極不自在，現在被他這般盯著，更是坐立難安。
說到底，這顧蘭毅雖年紀小，但與他的父親像個十成十——不是容顏上的相似。
顧云鴻依舊板著臉道：“我朝北地無險可守，重金養兵本是祖宗之法，百年不易，陛下知道倘北地無重兵的后果是什么？”
“或許陛下不解軍事，亦未曾看過邊疆圖。”
顧云鴻哂笑道：“北地一旦無重兵，除了北狄兵馬可長驅直入我境，西域亦會借道入侵，上京城此一路無崇山峻嶺，水陸兩路皆可直抵城下，倘到了那日，不知是銅鈿珍貴，還是我北地兵珍貴。”
顧蘭毅被他如此“教育”也不生氣，反而笑道：“朕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今日議事閣就是想問十五叔可有什么法子籌措軍費。”
顧蘭毅話鋒轉得太快，一瞬間又將問題拋給顧云鴻。
可這法子又豈是顧云鴻能想得到的，恐怕除了增加賦稅別無他法，但增加賦稅又使生民勞苦，加重國民怨氣。
這是個燙手山芋，顧云鴻不愿接下：“微臣愚鈍，還望陛下廣開言路，倘朝臣之中有人能想得良方——”
“朝臣之中，呵，朕倒忘了，還有個足智多謀的宰相蘇秉鈞。”顧蘭毅忽然道。
“蘇秉鈞近日怎么不見人影？”顧蘭毅故意問身旁掌文書的太監鄭遇節道。
“蘇大人接連告假，稱其女傷勢頗重。”鄭遇節答道。
顧云鴻深吸一口氣，心知顧蘭毅在暗示他。
“十五叔可知道此事？”
果然，顧云鴻點頭道：“略有耳聞。”
“說來已有七日，朕倒有些想念他了，不如今日去他府上，也好探望一番蘇家小女的傷情，十五叔，你說呢？”
顧蘭毅站起身，走到議事閣內更衣，絲毫不給顧云鴻拒絕的機會。
顧蘭毅輕車簡行，要顧云鴻和他同乘一車去蘇秉鈞府上。
“臣子與君王同車，于禮不合。”顧云鴻站在帝王車架前拒絕道。
“十五叔是朕家人，出了宮勿論君臣。”顧蘭毅笑著向他伸出手。
顧云鴻不接話：“臣不慣乘車，騎馬跟在陛下車后就是。”說罷就翻身上馬，顧蘭毅只得收回手，登上車輦。
馬車到蘇秉鈞府門前時，就已經擠得走不動道，只見街道上還停著幾個華貴車架，皆是來拜訪蘇秉鈞的，門人接遞帖已接到手軟，蘇秉鈞卻除了醫師誰也不見。
不過這些朝官倒是十分有顏色，看見來人車架上的金龍后都紛紛驅車讓開，不敢逗留。
顧云鴻先下馬，那門人認識攝政王，當即道：“蘇大人說了，今日不待客，王爺還請改日再來。”
顧云鴻站在蘇府門前，不屑地笑了笑，要不是顧蘭毅，他也不稀得來。
顧蘭毅下車時正聽見這句。
“哦？倒是我們來的不巧了。”
門人沒見過皇上，一時間猶豫著是否要去通報，卻不見顧蘭毅遞帖。
這不是廢話，顧云鴻看那門人還在等遞帖，低下頭偷笑。
“還不快去叫你家大人！”鄭遇節對那門人怒目而視，恨不得一腳踹上去，不長眼的奴才！這要是在宮里，早被拖下去掌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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