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一桶裹著雪粒的冰水潑了下來，司聿哆嗦了一下，從昏沉的邊緣清醒了過來。
這是他被關在塔樓的第二十九天了。
雖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但這個地方卻一點也不普通。
這里是審訊帝國政治要犯的地方，與他所處這個陰暗潮濕的牢獄一墻之隔的地方就是干凈明亮的審訊廳，可惜的是，從未有人踏足過那片區域，反倒是這骯臟的牢房灑滿了人的鮮血。
多么諷刺，如今的帝國就連對待一個罪犯都用上如此冠冕堂皇的手段。
雖然這已是他第二次待在這個地方了，但很明顯，這次的遭遇比上次還要糟糕。
不僅他的身上早已傷痕累累，就連琵琶骨都已被鐵鏈貫穿，直直的吊在了墻壁上。
那些人美其名曰他如今是機械身體，察覺不了痛楚，所以就把那從古地球時期淘來各種刑法一一用在他身上。
確實不痛。
畢竟肉體上的痛苦哪能大過心里呢？
“說吧，你還有什么計劃？”
一道故作冷沉的男音響在了他的耳畔。
這個問題他已經問了他二十多天了，司聿很清楚，諸葛儲的秘密早已公之于眾了，他們這般逼問無非就是給他身上的這些傷尋個由頭罷了。
他艱難的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透過濕漉漉的發梢，看向那森然的沒有一絲光亮滲入的牢門。
“讓我見她。”
沙啞粗糲的聲音一落地就惹來了男人的一陣嗤笑。
“總指揮長大人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你把大人打成了那樣不將你千刀萬剮就不錯了，還想見她？真是癡心妄想！”
男人話音落，按動了一旁的按鈕，頓時貫穿在司聿琵琶骨上的鐵鏈穿過了一陣電流，激得他悶哼聲陣陣。
然而他心里想的事卻全然與之無關。
她傷的很厲害？
這個念頭一涌現出來，司聿便自嘲的扯了扯唇角。
看吶，他淪落到如今這般地步全是他活該。
都事到如今了，他竟然還在心系著她的健康安危。
可......叫他如何不掛念？
她秋波縱生的眉眼、炙熱甜蜜的吻，她的每一顰一笑、每一寸肌膚都讓他掛念。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她于他而言，是砒霜，也是蜜糖，早在那片灰色星球、在兩人逃亡的飛船上、在亞特蘭蒂斯的月光下、在這個宇宙的每一個光年中就滲入骨髓，剔不掉了。
“讓我見她。”他又重復了一遍這句話。
然而這次審訊官的懲罰卻沒有落下，因為他手腕上的聯絡器亮起了紅燈，他便再也不關心司聿的狀況如何了，匆匆關上門離開了這里。
“噠噠噠——”
沒過半分鐘，塔樓的寂靜便被一陣輕緩而又富有節奏的高跟鞋聲音打破。
處在迷離邊緣的司聿瞬間睜開了那一雙混沌的眼睛。
是她來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牢門被打開，一襲黑金制服的白嫵抱著手臂悠悠的走了進來。
她臉上化著濃艷的妝，本就嫵媚精致的面容因為那雙桃花眼里不再可以隱瞞的野心與涼薄而顯得更加的冷艷孤傲。
讓宇宙中的任何一生命體瞧見都忍不住的想要拜倒在這張面容之下，等待她的垂憐與臨幸。
可司聿知道，她不可能憐惜任何人。
這個女人狠起來連自己都絲毫不憐惜。
“聽說你想見我？”
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多少個午夜夢回，這個聲音就在他的耳邊婉轉低回，說著世間最動聽的情話。
可此刻，甜蜜的糖衣褪去，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酸澀與心寒。
司聿動了動干澀的唇，抬起頭迎上了那近在咫尺的滟滟目光。
“對，我找你。”
一聲輕笑在牢房中化開，白嫵伸出手指，捏住了他冰涼的下巴。
“我知道你見我是為了什么，但是別掙扎了，司徒大人，您的結局已經定下了。”
“放心吧，這是一個你會十分滿意的游戲結局，女皇已在星網上替你沉冤昭雪了，司徒律還是那個司徒家族最引以為傲的嫡長子、聯邦帝國最優秀的指揮官，但是......”
她隨即打了個響指，牢門再次被推開，一個頎長的身影走了進來。
隨著光影的褪去，司聿看清了那個人的真容，不是別人，正是與他擁有同樣一張臉的齊無思。
只一瞬間，他便明白了白嫵的用意。
怪不得齊無思會這么快被釋放，也怪不得他不愿意換回本生的樣貌，原來他早就是白嫵的人了。
用一顆聽話溫順的棋子代替始終不肯低下頭顱的他去承擔民眾的信仰與希冀，這筆買賣可劃算的多了。
他自嘲般的扯了扯唇角，輕笑一聲，“所以，你是徹底打算放棄我了？”
“沒辦法。”白嫵幽幽的嘆了口氣，“司徒大人太過危險了，陛下和我對您都無法完全放心。”
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的一顆心完全剖給她了。
她又有什么不放心呢？
不過確實，那都是之前了，現在他的心已經死了。
他恨不得將眼前這個口蜜腹劍的女人搜腸刮肚，將她的心剖出來看看到底是冷是暖。
斂下眸中翻涌的狠戾，司聿垂下了頭，神色黯淡。
“阿嫵，在那之前，我.....可不可以求你最后一件事？”
白嫵挑了挑眉，“行，說吧，你還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司聿看了一眼對面的齊無思。
白嫵了然，朝他點了點頭，“你先出去吧。”
齊無思順從的就像是一個機器人，直接緘默無言的打開門走了出去。
“說吧，要做什么？”白嫵直起了身子，居高臨下的睨著他。
司聿動了動，隨后倒抽了一口涼氣，略顯痛苦的抬起了頭。
“能把我身上這東西撤開嗎？疼。”
白嫵挑眉。
嘶——這男人是在博取她的同情嗎？
不過確實很可憐。
兩側的琵琶骨被貫穿了，仿真皮下的金屬和線路全都暴露了出來，時不時的冒著火花。
他的樣貌也不再是普通人的樣子，冷白的肌膚之下泛著陣陣淡藍色的紋路，半人半械，加上那幾乎覆蓋了半個身體的血污，整個人看上去宛若從地獄里剛爬出來的嗜血修羅，有一種近乎衰敗頹靡的美。
難得見高傲如神祇的指揮長低下他的頭顱向她服軟，白嫵沒拒絕，用自己的權限替他打開了身上的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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