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山負在身后的手驀地收緊。
夜色如化不開的濃墨，燈籠昏暗的光并不足以讓人看清面上的神色。
男人的聲音很冷冽，刺骨的寒。
“你就只有這些對我說？”
“哦還有——”
蘇黛想起來什么。
無人察覺到，顧遠山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滯。
燈火下的少女彎起漂亮的狐貍眼，燈籠的光倒映在她黑白分明的眼里，像是星星一樣。
是那樣的引人注意。
她認認真真，屈膝福身：“今日，多謝。”
顧遠山不受控制地笑了聲。
只是那笑，說不出的森寒危險。
蘇黛：“這次，便當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后若你有需要，我會還的。”
顧遠山閉了閉眼。
“不必。”
他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的內心，為何要來這一趟，又為何留在這流云城里，遲遲不愿走。
他越過蘇黛，大步離去。
蘇黛語氣不解，揚聲叫他：“顧遠山，說了這次算我欠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給的，我都會給你。”
倏地——
男人腳步停頓。
接著，頭也不回，身影轉瞬消失。
顧遠山臉色難看地回了居住的小院，他的手下立即上前迎接，嘴邊的話卻在看到他神色的剎那，全部咽了回去。
主子今個不是英雄救美，還被請去做客了么？這是怎么了？
……
夜里，流云城的鼓忽地被敲響。
陣陣馬蹄聲從街道上掠過，引起地震般的動蕩。
蘇黛從床上坐了起來。
“出事了。”
她穿上衣服，不久，一隊士兵破開了家門……
獄中。
慘叫聲連連。
胡氏騎在小胡氏的身上，揪著她的頭發，一巴掌一巴掌地往她臉上扇。
“你這個毒婦！賤人！”
胡氏向來是大方得體的，哪怕是與蘇承平爭吵動手時，也從不曾像現在這樣，言語粗鄙。
她是真的氣瘋了。
“我已與蘇承平那廢物和離，你憑什么將禍水引到我們身上？”
小胡氏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
聞言，她眼神怨毒，盯著胡氏吃吃的笑。
“姐姐覺得我為何這么做呢？你帶著萬貫家財走得干脆，臨走之前還狠狠擺了我一道，我當姐姐真愿意接納我呢，原是為了推我入火坑！姐姐以為，我會放過你么？便是死，我都要拉著你們一起！”
“啪！”
胡氏氣喘吁吁，揮手又給了她一耳光。
把小胡氏打得偏過頭去。
胡氏冷笑：“我好歹給你留了一座大宅子，你不是喜歡這個男人么？我讓給你有什么不好？你莫不是忘記了，當初我嫁給蘇承平時，比現在還不如！”
“你既想享受榮華富貴，又什么都不愿付出，世間有這種好事，還能輪得到你？”
小胡氏渾不在意，瘋瘋癲癲地笑，“是你留不住男人，是你沒本事！你說，那日你們死了多好？死了就不會受辱了……蘇承平，他做了什么從不會與我說，憑什么要我與他共患難？！”
“這下，咱們一家人也算整整齊齊了。”小胡氏溢出血絲，儼然已經陷入癲狂，“姐姐怕是不知道吧？像咱們這種罪，最低也要判個流放，我倒是沒什么，就是我那被譽為流云城第一美人的外甥女，怕是要遭罪了呢……”
“賤人！賤人！我弄死你！！”
胡氏瘋了，女兒就是她的逆鱗。
之前蘇黛任由胡氏發泄，留小胡氏一口氣就好，而現在見她真的動了殺念，立即跟許嬤嬤一起過去把胡氏拉開。
胡氏摟著蘇黛嚎啕大哭，“我的黛兒可怎么辦啊？都怪娘，娘要是不嫁給那負心漢，又怎會害得你……”
“娘，”蘇黛不贊同，拍拍她的背，“娘，若你當時選擇嫁給別人，或許就沒有我了，娘不是說過，從不后悔生下我么？”
“自是不后悔的，娘的心肝……”
蘇黛輕笑，“娘放心吧，我們會沒事的，我會讓你以我為榮的。”
胡氏又哭又笑，摟著蘇黛心疼得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蘇婉兒縮在角落里，胡氏打她母親的時候，她就麻木地看著。
此時聽到這些話，終是忍不住諷刺笑了。
“你還真是天真，你知道這是哪里嗎？這是關押重犯的大牢！姐姐向來驕傲，若被流放，或是充為軍妓，怕是會生不如死吧？咯咯咯……”
許嬤嬤沖上去，一腳把她踢翻在地。
“你這個賤種！再敢多嘴，老娘拔了你的舌頭！”
蘇黛噗嗤笑出聲，拍拍胡氏的背，夸道：“許嬤嬤，好樣兒的！”
許嬤嬤挽起袖子，“呸！早看她不順眼了！整日哭哭啼啼，嘰嘰歪歪！這下總算露出真面目了！骨子里流著下賤的血，人也與她娘一樣下賤！”
“你住嘴！”
蘇婉兒受了刺激般尖叫，“你個狗奴才，你憑什么看不起我？你們都看不起我！我要你們死！一起死！”
啪！
許嬤嬤忍無可忍，一巴掌抽過去。
蘇婉兒腦袋磕到墻上，暈了。
哦豁。
蘇黛心里豎起大拇指。
道：“你們放心吧，咱們都會沒事的。”
蘇黛早就知道了這些事情中，有樓霄跟顧遠山的手筆。
哪怕顧遠山不愿意出手相助，樓霄那個人，蘇黛也了解幾分，是個有恩必報的。等他處理完一切，蘇黛跟胡氏自然會被放出去。
現在留在外面，反倒才危險。
事實，也的確如蘇黛想的那樣。
樓霄坐在已經人去樓空的常府，聽完屬下的稟報，眼中笑意彌漫。
他看著坐在自己對面，從容不迫的男人，好笑，“你就這么淡定？你那未婚妻可是被下了大牢，你不替她求求情？”
男人面不改色，“前未婚妻。”
“——喔！”
樓霄挑挑眉，“這樣，那，就讓按照罪行處置吧，男丁流放，女子……便充入……”
“咔嚓……”
樓霄眼角一抽，自動把剩下的話咽回肚子里。
顧遠山攤手，好好的杯子已經裂成兩半，茶水沾濕了他的衣袖。
男人掀起眼簾，眸光銳利如鷹，笑不達眼底。
“你方才說什么？我沒聽清。”
“咳……咳咳……”
樓霄趕緊擺手，“沒什么沒什么，我瞎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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