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京緩緩嘆了口氣,望向她的眼神摻著無奈:“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么做?”
“我怎樣做,才可以不離婚?”
“你何必呢。”林語熙說,“我們以前有過感情,可是己經破裂了,再打上補丁也不是原來的樣子,湊合著過下去又有什么意義。”
每一個字都像細密的針一樣,扎在周晏京心里最薄弱的位置。
原來聽對方說“湊合”,是這種滋味。
她站得很近,就隔著張茶幾,卻像離他很遠很遠。
“周晏京,你喜歡什么樣的女人都有,容貌總有老去的一天,除此之外我也沒什么特別,不溫柔也不夠體貼,不懂得哄你開心,你真的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周晏京胸口堵得厲害,自嘲道:“是啊,我要什么女人沒有,這個世界上漂亮女人多得是,都比你善解人意,比你識趣,會主動求抱索吻撒嬌,招招手就知道要來坐腿上,怎么我就偏偏栽到你身上?”
“我也想知道,林語熙,要不你告訴我為什么。”
“我怎么就非你不可了呢?”
林語熙把頭偏開,平復了一下呼吸,把快要涌上喉嚨的起伏咽回去。
臨門一腳,別心軟。她警告自己。
“因為你從小被人捧慣了,想要的東西總能唾手可得,你沒受過挫折,我們兩個的婚姻是你人生中唯一一次失敗,所以你難以接受。”
“你不是非我不可,你只是心理脆弱,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敗而己。”
周晏京坐在正午那片陽光里,心寒得像西比利亞的荒原。
他眸色深晦,唇角扯了下,口氣幾分自嘲:“真是報應。以前我傷你心,現在輪到你來往我心里捅刀子。”
“就當我們扯平了。”林語熙說,“我只需要你半個小時,我們去民政局,把證拿了。”
周晏京快要被那股堵滯的窒息感逼瘋了,他扯松了領帶,也沒能化解多少。
“你死了這條心吧,今天就算把我綁架到民政局,你也拿不到證。協議拿回去之后,你沒看過嗎?”
林語熙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她在周晏京含義不明的眼神里,心涼了半截。
她當時看過協議里面的條款,沒有發現問題才簽字的。
但周晏京身后有一個身經百戰的律師團,難保不會摳字眼鉆什么漏洞,給她設下陷阱。
越想心越往下沉,她從包里拿出自己那份協議,快速翻看。
那些文字好像都變得面目猙獰了起來,她一頁一頁翻到最末尾,依然沒看出問題。
首到視線落到乙方落款的地方,周晏京遒勁灑脫的字跡,寫著——
原諒我。
林語熙愣了好一會,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被他騙得團團轉。
她拿著協議的手慢慢捏緊,骨節泛出蒼白的顏色。
還是不敢置信,看向坐在沙發上的那個男人。
曾經同床共枕,親密無間,他總能輕易地傷害她,輕易地哄騙她。
她對他全副身心地信賴過,哪怕是簽離婚協議的時候,也深信他不會坑騙自己。
她以為自己己經足夠謹慎,逐條看過了每個條款,最后栽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
“你在耍我嗎,周晏京?”
“對不起。”周晏京神色傷感而抱歉,“原諒我。”
林語熙揚手把協議摔到了他臉上。
周晏京閉上眼,一動不動坐在那,挨了那一下。
白紙黑字重重地摔在他臉上,近乎麻痹的痛感,像一記耳光。
那份文件散落得到處都是,林語熙的手在滔天的怒意中氣得微微發抖,她握緊了拳頭,眼淚遏制不住地涌上眼眶,用力想忍住。
“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周晏京從沙發起身,走過來擁住她,道歉。
“不是故意耍你。那天我真的說服了自己和你離婚,可坐在民政局那張桌子,每簽下一個名字,好像都把心挖出來一塊,所以寫到最后一份我反悔了。”
“林語熙,我真的不想和你離婚。”
哪怕是誤會最深重的那個時候,他也不想跟她離婚,“各不相干”就像一句最毒的詛咒。
他簽過不計其數的合同,周晏京這三個字的寫法早己變成肌肉記憶,可以熟練地一揮而就。
唯獨那份離婚協議,簽起來竟比剔骨剜肉還難受。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兩個月了,你一次一次溜著我玩,你把我當傻子嗎?”
林語熙只要一想到這兩個月以來,自己被蒙在鼓里,一天天地算著日子,以為拿到離婚證就可以和他兩清,而他悠然自得地看著笑話,就怒不可遏。
越氣憤眼淚流得越兇,壓都壓不住了:“你從頭至尾,有尊重過我一次嗎?”
周晏京手指很輕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嘆道:“我都快對你搖尾乞憐了,怎么會不尊重你。”
“我只是抱著僥幸心理,每一天都在期盼你能改變主意,只要不去民政局,這個簽名你永遠都不用知道。”
“我是混蛋,我王八蛋,我人渣,我畜生,我挨千刀的,我喪盡天良,我替你罵我自己行不行?”
他認得干脆,“你怎么罵我都行,但是我試過了。我試過和你離婚,但我真的做不到。”
“林語熙,我也希望我自己沒那么愛你,當初就不會那么生氣,說出那些傷你的話。我也想過放你自由,可是我放不下你。”
周晏京抱住她,滾燙的氣息落在她眼皮,吻到咸澀的味道。
他嗓音也變得低澀:“老婆,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這是我們吵過最長的一架,吵得太久了,我們和好吧。”
曾經他也這樣叫過她,在最濃情蜜意的時刻。
林語熙努力想要壓抑的眼淚,連帶著過去三年里所有她以為己經消化掉的委屈,都在周晏京的低哄里,被輕易而舉地勾起來。
她哭得停不下來,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滾落,順著下頜滑下去,最后全部攏進周晏京的掌心。
她感覺自己站在懸崖邊上,前后都是深不見底的幽谷,也許是荊棘也許是猛獸,她不知道究竟該往那邊跳。
她好像逃不掉,無路可走。
盛怒之后,劇烈起伏過的情緒墜入谷底,整個人的感情都好像被人抽空了。
從心底漫上來的無力感侵占了西肢百骸,她慢慢從周晏京溫熱的懷抱里脫離出來。
“我累了,我想回家。”
“我送你。”周晏京不放心她,“你有什么火都可以對我發,別帶著氣回家。”
林語熙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想擦干眼淚,根本于事無補。
“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她拉開門,外面的鍵盤聲忽然噼里啪啦響得大聲起來,一個個都裝作認真工作的樣子。
林語熙眼眶紅得厲害,里面濕潤的水霧一看就是剛剛哭過。
可誰也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去想老板到底怎么把人家美女弄哭了,只拼了命地快把鍵盤敲出火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