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濯站在原地,凝視著梅普的尸體。

  他被蕭凱一劍刺透,鮮血浸透衣甲,都不曾呻吟顫抖。進到大帳內看到死去的梅普時,身軀卻微微顫抖起來。

  沈月晞一時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低下頭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

  帳外人聲嘈雜,帳內卻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良久之后,蕭濯開口:“為何沒人告訴我這個消息?”

  他的聲音聽起來依然很平靜。

  “和別人無關,這是我的決定,”沈月晞抬眸道,“那時夫君正在攻城的緊要關頭,我怕夫君知道這個消息后分心。”

  “人固有一死,”蕭濯道,“我廝殺多年,曾見過數不盡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早已不是那種感情脆弱之人。是誰殺了他?”

  他轉身看向站在沈月晞身后的羌林。

  沈月晞這才注意到有淚從他的眸中流下,在布滿塵灰的臉上劃出兩道淚痕。

  這個人嘴上逞強,她知道,梅普的死對他肯定沖擊很大。

  羌林看了沈月晞一眼,低聲道:“是……永德帝的侍衛。梅世子救出他妹妹后,被侍衛追趕,身中數箭。我趕到時已來不及了。”

  蕭濯復轉過身去面向梅普,說道:“父皇的侍衛么?”

  他走到擔架前,半跪下來,伸出沾滿鮮血的左手,放在梅普的額頭上:“我真該親自去京城幫你的……我們之間的約定,看來只能再延后了。”

  沈月晞聽出他話中自責之意,連忙道:

  “夫君不要自責,梅世子離開,正是你要圍攻永威之時。你身為全軍統帥,根本不可能離開的啊。”

  蕭濯的手本來按壓在傷口附近止血,如今放在梅普的額頭上,鎖骨下的傷口又開始往外流血,順著他的肘部匯成一條細細的血流,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

  沈月晞來到他側面,跪下來將一塊雪白的帕子按在蕭濯傷口之上,道:“夫君,梅世子已逝,你不要悲傷,當下應該趕緊把傷口止血。”

  雪白的帕子才按在傷口上,便被鮮紅迅速浸透。

  “華大夫呢?”沈月晞轉頭對羌林喊道,“如果找不到,就趕緊喊別的大夫來給夫君治傷。”

  羌林正要往外走,帳外已傳來華大夫蒼老的聲音。

  “王妃莫喊,老朽來了,來了。”

  站在入口附近的眾將領紛紛讓路,華大夫背著藥箱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一邊將藥箱放在案上一邊道:“老朽方才救治軍中傷者,深感疲憊,便尋了一個無人之處睡了片刻……”

  他驟然停住,目光落在大帳內梅普的尸體上。先是嘆息一聲,又連連搖頭,道:

  “梅世子,終于不必再被癘風的痛苦所折磨了。可惜了,這么年輕的人,卻比我這個糟老頭子先走了。”

  說到后面,他的聲音也哽咽起來。

  沈月晞對華大夫喊道:“華大夫,人死不能復生。快來看看我夫君。他胸口右上方這里被蕭凱刺了一劍,血流不止。”

  華大夫抹了一把眼睛,俯身過來,扶著蕭濯的肩膀前后看了一下,道:

  “王妃莫慌,昭王并未咳血,說明沒有傷到肺部,手臂還能活動,說明沒有傷到骨,只是從上到下穿肉而過。看似嚴重,卻無大礙。幫昭王卸甲除衣,老朽好為他治傷。”

  華大夫吩咐下來,這邊羌林上前,在沈月晞的幫助將蕭濯的盔甲小心翼翼地脫下。

  盔甲內還有一層內甲。是沈月晞讓大熊為蕭濯制造的貼身內甲。燕闕劍恰好沒有碰到內甲,是從內甲的邊緣刺入。沈月晞解下內甲,將蕭濯頸間的玉佩也取了下來,一并放在旁邊的案上。這樣華大夫便可以治傷。

  旁邊一名武將過來道:“昭王,末將命人將梅世子的尸體抬出?”

  “不必了,”蕭濯道,“你們都出去,讓我再陪他片刻。”

  眾人見蕭濯聲音低沉,知道他心中難過,紛紛退出帳外。羌林看了一眼沈月晞,沈月晞以目示意,羌林點頭,也退出大帳。

  華大夫先用烈酒為傷口消毒,對沈月晞道:“昭王可是與蕭凱斗劍受傷?”

  蕭濯沉默不語,只是注視著梅普。

  沈月晞知道他此刻無心說話,便對華大夫道:“夫君本來已經刺傷蕭凱,不知道蕭凱對他說了什么,夫君就愣住了,然后蕭凱跳起來刺了他一劍。”

  “他說我不是我父皇的兒子,”蕭濯開口道,“說我是母后和某個不知名的男人茍合,生下來的野種。”

  沈月晞這才明白戰場上發生的事情,氣得差點蹦起來。

  “這個蕭凱太卑鄙了。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打不過就用這種言語侮辱人。”

  蕭濯道:“生死相爭,無所不用其極。我確實被他的話所影響了,倒不是因為他說這種話,而是我沒想到他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

  沈月晞想起在永威城墻上的林魁來。

  蕭凱一勇之夫不知道說這些。難是林魁教他說的?

  她還在琢磨,卻發現華大夫在那里看著案上某物發呆,連手上的動作都停止了。便連忙提醒道:“華大夫,您為何愣住了?”

  “老朽失態了。”華大夫回過神來,拿針線繼續為蕭濯縫合傷口。

  沈月晞順著華大夫的目光看去,發現他剛才是在注視蕭濯佩戴的那塊玉佩。

  想起來了,當初華大夫第一次見到這玉佩時,好像也曾發愣出神過。莫非華大夫見過這玉佩?否則為何每次見到這玉佩都會表現古怪?

  她正在思索,門外響起衛兵的呵斥聲:“大夫正在為昭王治傷,你不能進去。”

  梅黛的笑聲響起:“我才是昭王,你們都瞎了眼,不認識我了?”

  沈月晞這才想起,方才營帳里還有一個梅黛來著。蕭濯受傷,她心中慌亂,竟然忘記梅黛這個事了。她什么時候跑出去的?

  她連忙對帳外喊道:“你們不要為難梅姐姐,讓她進來。”

  簾子掀開,梅黛披頭散發戴著那個金屬面具貓腰鉆了進來,她一手扶著面具,一手握著根馬鞭,唱著歌來到蕭濯的面前停了下來。

  “這個面孔好熟悉,是朕的愛妃嗎?”

  蕭濯抬眸看向梅黛,并沒有回應。

  “梅世子的妹妹,賢妃梅黛,”沈月晞和蕭濯說過,轉頭對梅黛好言相勸道:“梅姐姐,你先去一邊玩。華大夫正在為我夫君治傷。”

  梅黛哈哈笑,抱著馬鞭道:“你是何人,竟敢命令朕。朕是一國之君,坐擁天下……嗚嗚,朕的愛妃呢?朕的愛妃呢?”

  她說到后面,竟然由笑轉哭,仿佛想到了傷心之事,聲音悲凄。

  “梅姐姐受刺激太大,才變成這般模樣,”沈月晞對蕭濯道,“她瘋了,夫君不要在意。”

  蕭濯道:“我知道。”

  “啊!”梅黛哭著哭著突然一聲尖叫,音調之高,震得沈月晞耳膜都疼了。

  “我認出你了,”梅黛拿馬鞭指著蕭濯,“你是裴皇后和一個鐵匠生下來的……不不……是和一個屠夫生下來的……你不是永德帝的兒子,你是個野種。”

  蕭濯雙拳緊握,胸膛急劇起伏起來,牙齒磕得響出了聲。

  “梅姐姐,你不要亂說啊!”沈月晞氣得真想上去捂住她的嘴,可她這邊還在協助華大夫。

  “這是朕親口說的,不……朕不是他親爹……朕是另一個爹,”梅黛站在蕭濯面前滿口胡言亂語,“他爹是鐵匠?他爹是屠夫?他爹是青樓的龜奴?”

  沈月晞大吃一驚,梅黛說話顛三倒四,卻說出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話。

  她說這是永德帝親口說的。這句到底是真是假?

  蕭凱一個人說蕭濯算是虛假,現在居然連賢妃梅黛也如此說。

  蕭濯臉色鐵青,伸手扯斷傷口處的線,抓起案上的玉佩摔在地上,將玉佩摔得粉碎。起身走出大帳外。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