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請蘇九姑喝茶，進了茶樓，被伙計請進了霖夜火他們隔壁的那間雅間。
和白玉堂想象得不同，蘇九姑似乎對當年的事情一點芥蒂都沒有，人很熱情開朗，對茶也很有研究。
蘇九姑問起白玉堂他外公的情況，問東問西也不避嫌。
隔壁，霖夜火搬了把凳子貼著墻聽，邊聽邊搖頭，“哎呦，難怪梅不聲那樣子跟在醋缸里泡了十來年似的，這位阿姨真的好像對陸老爺子余情未了……”
“余情未了？！”
鄒良都沒來得及搭茬，窗戶外就飄進來了三個熟悉的聲音。抬頭往窗外瞧，好么，天尊提著小四子和小良子飄了進來。
火鳳點點頭，扒著墻繼續聽。
“小陸子莫不是又桃花開啦？！”天尊將倆小孩兒往桌邊的凳子上一放，也拿了個杯子，跑去墻邊聽。
霖夜火還挺懂事，趕忙把自己的凳子讓給天尊坐。
天尊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邊聽邊嘀咕，“哎呀，玉堂他外公年輕那會兒和那老鬼兩個人簡直就是兩棵桃花樹啊，招的還都盡是些好丫頭，作孽！”
霖夜火聽到這話，突然扭過臉，很好奇地端詳了一下天尊。
火鳳堂主是最愛看美人的，這位老神仙近看那個好看啊，都不像真人，盡管二了吧唧的，但那股子仙氣與生俱來，真是攔都攔不住。
霖夜火就有些納悶了，放下杯子抱著胳膊歪頭問天尊，“老爺子，你年輕那會兒沒有桃花么？”
天尊一扭臉，“我跟他倆怎么一樣，我可是正經人！”
“正你個頭。”
天尊正嘚瑟，窗外殷候的聲音傳過來，“你招的盡是些狂蜂浪蝶毒花毒草。”
天尊一瞇眼。
小良子和小四子都仰起臉看走到桌邊的殷候，“狂蜂浪蝶毒花毒草？”
殷候小聲跟倆孩子說，“那老鬼年輕的時候盡是被些妖人盯上，男女不限。”
霖夜火摸著下巴點頭，感覺那個畫面應該挺有意思，于是就湊過去接著問，“哪些妖人啊？好看么？”
天尊伸手一擰他耳朵，“都妖人了，好不好看有什么用啊！”
火鳳直求饒，邊問，“那結果嘞？”
天尊一撇嘴，“當然挖個坑埋掉啊！”
小四子和小良子仰臉看看殷候的臉色，貌似已經不生氣了。
小四子拍拍身旁的凳子，“殷殷，坐。”
小良子給殷候端上一杯茶，“老爺子喝茶！”
小四子又遞上一個蜜棗，“殷殷，這個棗棗好甜。”
殷候眉開眼笑坐下，一手拿著茶杯一手拿著蜜棗啃。
這時白影一晃，天尊也到了桌邊，坐下撅個嘴看倆小孩兒，“你倆是不是偏心？沒見你倆對我那么好！”
小四子和小良子趕緊一個拿蜜棗一個倒茶。
白玉堂就聽到隔壁忙的慌，那聲“余情未了”不是一般的大聲，這幫閑人真是一點都不講究的！。
蘇九姑也笑，“是你師父他們幾個吧？”
五爺意外地看她。
“他們幾個一直很照顧你外公的，就怕他被人拐走了什么的。”蘇九姑給白玉堂挑了幾塊點心，“我師兄人其實不壞，他說了什么，你們別跟他一般見識，這些年他也不容易。”
白玉堂覺得蘇九姑人正經挺不錯，可惜自己不善言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幾句，展昭在就好了。
蘇九姑見白玉堂搔搔頭，就笑，“你外公也是一坐就半天不說話的類型，逗他也不會笑。”
白玉堂也挺抱歉，祖傳面癱臉……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問我呀？”蘇九姑見白玉堂不知道怎么開口，就索性替他問了。
五爺倒是松了口氣，點點頭，“茅山派與天雨軒有什么沖突么？”
蘇九姑微微地皺了皺眉，“也說不上是沖突……誤會造成的。”
“不如說來聽聽？”五爺問，“跟這次茅山派弟子突然失蹤有關系么？”
蘇九姑嘆了口氣，“馮勝的事情……萬萬沒想到，只是普通做了場法事，竟然搞出這么多事端。”
……
“天雨軒鬧鬼？”
開封府里，展昭請了沈家父子到院子里詳談，驗完了尸的公孫和趙普也過來陪著一起聊。
“我天雨軒地界內有一條鹽湖。”沈天雨給眾人講解事情的起因，“天雨軒祖祖輩輩都是靠賣鹽維生的，我們做的也是正當的買賣，鹽都是賣給官家的。”
眾人都點頭。
“去年一年雨水少，天熱，因此湖面下降了些，在露出來的灘涂上，發現了一口石棺。”
“石棺？”
沈天雨點頭，“那天工人和往常一樣收鹽，結果發現地上隆&起了個角，敲掉附著在上邊的鹽，露出了黑色的石頭。幾個工人一挖，就挖出了一口完整的石棺。那石棺跟普通棺材差不多大，只是棺材的樣式有些奇特。”
沈天雨講的時候，沈茂已經在紙上大致畫了一下那石棺的樣子，給眾人看。
那口石棺的棺蓋和棺身是連接的，棺蓋一分為二，類似一個門的設計，門上有一圈鐵鏈還有一把鐵鎖。
展昭他們傳閱了一下那張圖。
正聊著，隔壁院子的公孫某溜達了過來。老爺子前段時間因為舟車勞頓比較疲憊，大家都不敢吵他，單獨騰了個院子給他靜養，今天看來是緩過來了，精神不錯，所以出來走走。
展昭他們給他騰了位子坐，讓他一塊兒聽。
沈天雨和沈茂也搞不清楚這個年輕公子什么身份，年紀輕輕看著也不會武功，怎么公孫管他叫太爺呢？
公孫某看了一眼那張石棺的畫，微微皺了皺眉，也沒說話，坐著喝茶。
“我命人將棺材挖出來，放在了祠堂院子里。”
展昭等人一臉佩服地瞧他——什么都敢往家里擱啊，真是百無禁忌。
沈天雨也無奈，“我們沈家在鹽湖邊住了好幾輩了，所以我起先就覺得，是不是哪一代的先祖……”
“沈家……”這時，公孫某開口詢問，“你&爺爺莫不是沈赟？”
沈天雨一驚，點頭，“正是啊。”
沈茂也好奇看著公孫某。
老爺子輕輕一擺手，示意——無事，接著說吧。
展昭對沈天雨點點頭。
沈天雨就接著說，“那石棺上的鎖鏈早已被銹蝕了，輕輕一拽就斷了。”
“所以你們就開棺了？”趙普問。
沈天雨點點頭，“我令人打開看了看。”
展昭一直都留意著公孫某的表情變化，果然，在聽到沈天雨說“開棺”之后，老爺子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
“棺材里有什么？”趙普比較好奇。
“棺材里有很多鹽，這也正常，可畢竟是埋在鹽湖里的。”沈天雨說這，輕輕“嘖”了一聲，“扒&開鹽之后，棺材里有一個布卷。布卷保存完好，看著像是個人形，而且還是個女人的人形。”
公孫和趙普默默對視了一眼，想起了剛才他們拆開的那個黑無常，感覺有點像。
“我就覺得這玩意兒不是太吉祥，但也不敢聲張。”
眾人倒是都能理解沈天雨不聲張的理由，畢竟是生意人，鹽湖里有尸體，可能會影響雨軒鹽的名聲，這買賣做垮了可就成敗家子了。
“本來我覺得也沒什么，將棺材蓋上，在后山找了塊地給埋了，就想著沒事了。”沈天雨搖搖頭，“可誰知從此之后，我天雨軒就鬧上鬼了。”
“那幾個挖出石棺的工人先后染疾，重病在床不見好轉。”沈天雨無奈，“家里的丫鬟晚上看到白色鬼影，無人的庫房突然亮起燈火，夜晚有古怪的哭聲，煮煮飯飯鍋里出現毒蛇……總之怪事頻出是家宅不寧。”
沈茂也跟著點頭，“我那天晚上剛躺下，忽然窗戶開了蠟燭自己亮了！可邪門了！”
展昭和趙普對視了一眼，聽著像是什么高手在惡作劇？可沈天雨也不是一般武林人，天雨軒那么大個江湖門派，看看沈茂胳膊上那些紅章，就知道這小孩兒功夫也不弱，多厲害的高手能在天雨軒這么作，卻不被發現？
……
“天雨軒鬧鬼，所以請茅山派幫忙做法事驅鬼？”
茶樓里，白玉堂聽了蘇九姑告訴他的事情緣由，覺得不可思議——沈天雨好歹是個高手，竟然真信鬧鬼這一套？
隔壁，天尊他們幾個聽得也很好奇，霖夜火都想索性跳窗到隔壁去聽了，隔著堵墻聽不太清楚鬧心死了！
蘇九姑微微笑了笑，問白玉堂，“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到茅山派來求做法驅魔降妖的么？”
白玉堂想了想，問，“應該不少吧？”
“開封府回春堂每年多少病人？”蘇九姑不答反問。
回春堂是開封府最大的醫館，也是大宋朝最有名的醫館，來看病的人是絡繹不絕，不只是中原各地，連西域甚至天竺波斯等地，都會有一些慕名而來的患者。
回春堂的館長和公孫是好友，有什么特別難治的病癥，都會請公孫過去幫忙。
“去我茅山派求助的人，每年真不比去回春堂的少。”蘇九姑微微一笑，“只不過么，去回春堂的大多是真有病，而且還都是大病。畢竟來一趟開封也不容易，要只是普通頭疼腦熱，隨便找個游方郎中也就治了。”
五爺點點頭。
“可來我茅山派求助的，十有八&九其實不是真撞鬼，而是疑神疑鬼。”蘇九姑無奈，“有的更荒唐，想到茅山派來買個鬼回去害人。”
五爺也哭笑不得，這年頭也是什么人都有。
“所以我們平日都是盡量低調，接法事更是慎之又慎，這樣茅山派還總被人說坑蒙拐騙裝神弄鬼呢。”蘇九姑有些促狹地看白玉堂。
五爺又搔了搔頭。
“我知道你不信。”蘇九姑對白玉堂笑，“你外公也不信的，所以我師兄特別討厭你外公。”
五爺默默點頭，那可不，瞧見情敵自然分外眼紅。
“不是因為我。”蘇九姑卻是搖了搖頭，“那些江湖上傳的什么我非你外公不嫁啊，都是謠言而已。”
白玉堂倒是有些意外地看蘇九姑，“真的？”
“你不知道吧？我早些年還成過親的，后來和離了。我那相公與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呢，我喜歡他可比喜歡你外公多。我還有倆閨女呢，不過都不是茅山派的，已經嫁了，江湖人都不知道，我也不到處宣揚的。我沒和師兄走到一起，完全是因為不合適。”
白玉堂想了想，“所以您做道姑不是因為我外公？”
“當然不是啦！”蘇九姑搖頭，“降妖除魔是我自己選的，我喜歡做才做的，無論是人還是事，都要選自己真正喜歡的，沒必要將就。”
白玉堂又看了看蘇九姑，舉起茶杯敬了她一杯，“前輩活得瀟灑。”
隔壁霖夜火也抱著胳膊點頭，“哎呀，這師太正經不賴啊，要不撮合一下她跟我家和尚？”
殷候和天尊抬手拍霖夜火腦瓜。
“我師兄討厭你外公，是因為他最在乎的事情，你外公不在乎。”蘇九姑說著就有些出神，“我們相識是緣起于一次蜀中的尸獸傷人案，我和我師兄跟著師父第一次下山，看到巨大的尸獸出現在眼前，都嚇傻了。然而當時跟我們差不多大的你外公只是揮了揮手，將那尸獸冰封了之后，留下一句‘裝神弄鬼’，就走了。”
隔壁，天尊和殷候都仰起頭想，“哦……蜀中鬧尸獸的那次啊……”
霖夜火好奇問，“尸獸是啥玩意兒？”
“據說是殉葬的猛獸，在有人動了他主人的墓穴時，會出來襲&擊人，兇悍無比還帶著尸毒。”
“尸獸真的存在？”白玉堂問。
蘇九姑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事實證明，最后那些尸獸只是有心之人用毒喂養出來的猛獸而已。”
五爺點了點頭。
“你外公是對的，但我師兄卻不滿他輕視流傳千年的茅山秘術，努力多次想證明給他看茅山術是真實存在的……然而……”
五爺搖了搖頭，“這是你師兄自尋煩惱了，我外公不在乎的。”
“可不是么。”蘇九姑一笑，“天寒很無所謂地問我師兄，‘被你證明了有鬼又怎么樣呢？我不在乎。’”
“你知道我為什們一眼就認出你是天寒的外孫么？”蘇九姑拍拍白玉堂的肩膀，“倒不是說你倆長得像，而是那種無所謂的感覺簡直一模一樣。”
白玉堂看著蘇九姑，有些話也不能明說，他和他外公處事淡漠，跟冰魚族的血統還是有點關系的，的確是什么都不在乎啊。
“可你外公對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又很在乎、很寵愛。”蘇九姑托著下巴皺了皺眉鼻子，“所以這么多年了，我一直特別羨慕你外婆。”
“對了，你有心上人了沒？”蘇九姑好奇問。
五爺點點頭。
蘇九姑托著下巴嘆氣，“你心上人命真好。”
白玉堂眨了眨眼，
蘇九姑瞇著眼問，“你也跟你外公一樣，把心上人寵上天么？”
五爺端著茶杯點頭“嗯”了一聲，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寵都上天的，老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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