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車廂里蔓延。
然后，沈言書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導演，肯定可以的。”
簡短的話語，卻充滿了堅定和信念。
喻劭和紀敘交換了一個視線，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
像沈言書這樣，沒有能夠看到更高層面的利益博弈，事情反而簡單許多，信念自然也就堅定許多。
其實，這是一件好事，因為他和他們一樣，最后都是選擇相信陸潛，但沈言書就沒有他們那么緊張。
喻劭抬起頭，看向沈言書，“你對導演如此有信心，那平時你還那么害怕導演？”
沈言書：……
喻劭和紀敘雙雙歡快地笑了起來，然而，就在此時，陸潛出現了，同行的，還有今晚的另一位主角，黎世寬。
黎世寬，年逾七十，白發蒼蒼，而且發際線已經不堪重負，保留出一個珍貴的地中海區域，映照著燈光；但布滿皺紋的臉孔全然看不出老態，矍鑠的精神和挺拔的身姿，搭配一套整齊的深灰色西裝，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
遠遠望去，他的嘴角帶著淺淺的禮貌笑容，不多不少，恰到好處，眉宇之間洋溢著一股學者的書卷氣。
可以看得出來，在電影資料館擔任教授的那些歲月，一點一點雕刻出獨特氣質。
即使站在陸潛身邊，也毫不遜色。
一時之間，很難判斷，過去這五年時間里，藍夏電影節里里外外的混亂，到底是內部斗爭的結果，還是眼前這位儒雅老人的一手策劃。
平常，在私人俱樂部的話，往往有專人將車輛從停車場開到俱樂部門口，他們只需要門口上車即可。
今天稍稍特殊一些，他們為了隱藏行跡，避免被任何狗仔捕捉到蹤影，所以就需要自己多走兩步前來停車場了。
黎世寬和陸潛，互相輕輕頜首，陸潛準備護送黎世寬前往他的車輛，但黎世寬拒絕了，做了一個禮讓的手勢；而后黎世寬又做出一個邀請手勢，陸潛禮讓了一下，最后兩個人干脆停下來，又簡短交流了片刻。
這次，終于沒有再繼續謙讓下去，互相頜首問候，轉身邁步，朝著各自座駕走去。
近了！
更近了！
最后，陸潛終于打開車門——
“導演！”
“阿潛！”
陸潛看了一眼車廂，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顯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先看到紀敘，而后又順著聲音看到了喻劭。
話語來到嘴邊，但最后還是沒有說出來，轉變成為一個無奈的笑容，輕笑出聲。
陸潛也沒有多說什么，坐進去之后，關上車門，眼看著紀敘蠢蠢欲動的模樣，他搶先打斷了潛在話頭。
“先離開這里再說。”
簡單的一句話，就已經足夠，是小心隔墻有耳，也是小心黎世寬那里察覺到他們的迫切。
車廂，重新安靜下來。
但是，視線余光全部都不由自主地落在陸潛的身上，一個兩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陸潛的表情。
陸潛，稍稍有些疲倦。
可以想象，和黎世寬這樣的角色面談，而且還是如此重要的提案，一個電影節和一個新興平臺的合作——
哪怕是撇開流媒體的特殊身份不說，電影節和其他電影公司、電視臺、發行商的合作也沒有如此親密。
事情，顯然沒有那么簡單。
紀敘有些后悔了。
其實，這些事情還是應該由他們來打理，當初藍鯨影業剛剛創建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說好了分工：
陸潛負責拍攝電影，修仲鈞負責管理公司，紀敘負責擔任溝通橋梁。
但現在，為什么公司未來藍圖的重要事情，卻依舊是由陸潛來負責呢？而且還是陸潛正在全新作品創作的緊要關頭里？
窗外的城市霓虹透過車窗玻璃，灑落下一層暗光，勾勒出陸潛的臉部輪廓，眉宇之間的疲倦緩緩流淌出來。
就在那么短暫的一刻里，世界仿佛安靜下來，那些喧囂那些繁華那些絢爛全部消失，似乎就連時間的腳步也跟著放緩下來，然后圍繞著陸潛形成一個小小的空間，深深的疲倦徐徐下墜，眼神和嘴角也跟著慢慢墜落。
“阿潛……”
紀敘想了想，開口說到。
“不管情況如何，你都沒有必要擔心，這些事情應該交給我或者修仲鈞來負責，你還是應該繼續擔任導演。”
陸潛有些意外，轉頭看向紀敘，滿臉詫異。
就連陸潛都如此了，沈言書和喻劭就更是如此了。
喻劭猛地轉頭，才剛剛張嘴，但所有話語全部卡在喉嚨里，然后看著紀敘，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應該把所有重擔全部推給你，電影也是，公司規劃也是，重要合作談判也是，全部都是，然后我們坐享其成，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陸潛認真地看著紀敘，他可以察覺到紀敘眼睛里的真誠。
涌到嘴邊的玩笑話稍稍停頓了一下，但還是說了出來，“呼，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們開始質疑我的能力呢。”
紀敘：……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他正在懺悔，現在是感動時刻，好嗎？為什么這家伙就喜歡開玩笑？
但陸潛的話語還沒有說完，一個轉折，又繼續說到，“不過，你們都默許我拍攝歌舞電影了，不是嗎？”
紀敘，瞪圓眼睛。
喻劭，張大嘴巴。
陸潛擺了擺手，“好啦好啦，我還不知道，其實你們都擔心得不行，一個兩個都不知道我發什么失心瘋，突然就想拍歌舞電影，但重點在于，你們沒有信心歸沒有信心，還是無條件地選擇支持我的選擇。”
“對我來說，這很重要，甚至比今晚把我推出去和那只老狐貍談判還要更加重要。”
陸潛是真心的。
“反正，談判失敗的話，就失敗了，我可不負責任的；但電影不行，我的電影，必須按照我的想法來。”
陸潛滿臉沒心沒肺的表情，輕描淡寫地說道。
沈言書一下沒有忍住，撲哧地就笑出了聲，然后喻劭也跟著笑了起來。
但紀敘是例外。
紀敘知道，陸潛是用玩笑來緩解氣氛，其實在內心深處，陸潛始終在負重前行——
他喜歡電影，這是事實；同時，他也重視朋友，對于這一群朋友攜手建立起來的藍鯨影業，他始終放在心上。
否則，哪怕是他們一群人跪著懇求陸潛，陸潛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他根本就不會出現在今晚的談判桌上。
這也是藍鯨影業最為特別的地方。
的確，這是一門生意，但同時，這也是他們的夢想他們的堅持他們的生活，絕對不僅僅是生意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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