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的眼神坦蕩，表情堅定，語氣鏗鏘有力，胸脯高高挺起。
如果孟超不是當事人的話，看她這副做派，幾乎都要相信了她的鬼話。
孟超閉上眼睛，輕輕揉搓著鼻梁，懶得和這個毫無人品、信譽和職業操守可言的女人廢話。
他在記憶庫中仔細檢索和“捕風者”有關的信息。
托《噩夜驚情》這篇文章的福，孟超還真了解過這家自媒體的情況。
如果花邊新聞也算新聞的話。
那艾蕾還真是一名頗為敬業的“新聞從業者”。
她的報道風格，正如“捕風者”這個名字，素來以捕風捉影，添油加醋，聳人聽聞，毫無下限而著稱。
報道的內容，往往也以超凡者圈子里各種不為人知的“真相，秘史，內幕”居多。
特別是超凡者褲襠里，那點下三濫旳八卦。
什么資深強者的情變啦，明日之星的緋聞啦，超級英雄和七十二個紅顏知己不得不說的故事，諸如此類的東西，每每能把當事人看得，肺都要氣炸。
問題是，不少用戶還就吃這一套。
越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越能吸引眼球和流量，讓自己和平臺都賺得盆滿缽滿，從而得到平臺的縱容和保護。
而超凡者自恃身份，又不可能真和“捕風者”這種臭魚爛蝦糾纏不清。
比方說，讓孟超和呂絲雅，因為《噩夜驚情》這篇文章，去起訴“捕風者”侵犯了他們的名譽權？
這種狗屁倒灶的官司，一方面曠日持久，另一方面，事實根本掰扯不清。
就算到最后，真的掰扯清楚了，讓“捕風者”當眾賠禮道歉，又有什么用？
人家的流量因為這場官司暴漲十倍，孟超這邊，仍舊是滿褲襠黃泥，哪里洗得干凈！
話又說回來了，現在是眼球經濟時代，各種自媒體多如牛毛，專走下三路的所謂“新聞從業者”也是數不勝數，無論多么夸張的故事，眼皮都不用眨，分分鐘都能編個百八十篇不帶重樣的。
說孟超和呂絲雅搞對象，這都是老生常談了，孟超記得，還有一篇文章說，他根本就是“武神”雷宗超的私生子，擁有整個武神殿的雄厚資源支持，升級速度才這么快，包括孟超名字里的這個“超”字，都是為了紀念雷宗超——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兒啊！
競爭如此激烈的情況下，艾蕾的“捕風者”仍舊能在八卦新聞的臭水坑里殺出一條血路，給孟超留下深刻印象。
不得不承認，這娘們兒也是個人才。
數百萬粉絲，放在地球上，當然不夠看。
但別忘了，龍城總共只有數千萬人口。
相當于10%的市民，都是艾蕾的讀者。
就算數據注水，從孟超對“捕風者”發表的系列報道下面的評論數量和內容來看，這娘們兒在熱衷八卦的普通市民中的影響力，也是相當驚人的，用行話說，就是“用戶活躍度極高，黏性極強”。
而且，孟超相信，要運作這樣一個下三濫的“新聞工作室”，艾蕾可以沒有人品、信譽和節操。
但她肯定掌握大量內幕消息，和搞到內幕消息的渠道。
在三教九流中，也肯定有不少朋友和線人。
如果孟超暫時不準備公開身份，找任何勢力幫忙的話。
這樣一個角色，似乎也有她的用處？
“我記得，你不是主要搞情感類資訊這塊，搞得還蠻不錯的嗎？”
到這里，孟超的視線又回到艾蕾身上，“怎么改變風格，跑到怪獸山脈外面，來挖掘寰宇集團的黑幕了？”
“前輩不知道？”
艾蕾有些訝異，目光閃了一下，“前輩似乎沒理由不知道，現在龍城的各大平臺，都不讓討論涉及到超凡者，特別是資深強者的情感類話題了啊！”
孟超知道艾蕾的嗅覺非常敏銳。
自己的問題，肯定存在某種紕漏。
但他也顧不上許多，只能繼續問下去：“為什么？”
“因為大部分女孩子，都想嫁給超凡者，就算沒有名分，只要能得到超凡者的青睞就好，實在找不到超凡者，大家寧可不結婚，把原本用于家庭生活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自身修煉上，搞得普通人都找不到老婆，整天沒精打采，怨聲載道。”
艾蕾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繼續報道超凡者的感情生活怎么精彩，身邊如何鶯鶯燕燕，不斷刺激普通人，您覺得，合適嗎？
“各大平臺迫于壓力，鎖死了超凡者情感類話題的流量，我沒辦法，只能另起爐灶。”
“原來如此。”
孟超繼續問道，“可是，就憑你，想要深挖寰宇集團的黑幕，會不會太危險了一點？”
“不危險，怎么賺錢呢？”
艾蕾道，“小打小鬧沒意思，要搞就搞寰宇集團這樣的大鱷，這一票如果真的被我搞成了，那就一夜成名，財務自由，簡直可以退休啦！”
孟超啞然失笑，再次問道：“頭這么鐵，真不怕死？”
這次，艾蕾給出了和“真相和正義”不同的答案：“怕，肯定怕，但不被寰宇集團弄死，也要活活窮死。
“與其窮死，不如被人弄死。
“畢竟，窮死是一輩子的事，弄死就是一下子的事！”
“你有這么缺錢嗎？”
孟超懷疑，“我記得，你的‘捕風者’，搞得有聲有色，前兩年，應該也沒少賺吧？”
“前輩不是我們這個圈子里的人，不知道我們的競爭有多激烈，賺錢又有多辛苦。”
艾蕾大嘆苦水，“我們這行，就是賠本賺吆喝，絕大多數收入，還沒在自己懷里焐熱，就要拿去購買流量，三天不買流量，用戶統統跑光，任你筆下生花，寫出來的東西，狗都不看！
“再加上，我和同行不同，我是有人品、信譽和職業操守的，就算是最常見的八卦新聞，同行純粹是閉門造車，胡說八道，我則會自掏腰包，走訪調查，圍繞當事人，厘清各種線索和細節，力爭寫出入情入理，有血有肉，震撼人心和其他器官的好文章！
“正所謂‘魔鬼在細節’，而細節，都是用真金白銀打磨出來的！
“大半年前，為了讓‘捕風者’更上層樓，讓粉絲數量突破千萬，成為真正的頭部，我幾乎傾家蕩產，搞到了一批非常精彩、真實性絕對有保證的內幕消息。
“正準備連爆幾個驚天大料，就傳來驚人的噩耗，各大平臺聯手，鎖死了超凡者情感類話題，我的這批內幕消息，統統砸在手里，一分錢都不值了。
“到現在，我還欠了一屁股債，不搏一搏，怎么咸魚翻身呢？”
“那你還真是罪有應得啊！”
孟超一聲嘆息，又道，“我很想相信你的話，但這里面，還有一個關鍵，我怎么都想不通。
“剛才那位寰宇集團的王主管說，寰宇集團派駐在紅溪溝項目的總負責人申玉麟，接受了你的獨家專訪？”
“是的。”
艾蕾點頭，指了指孟超的掌心，“這張存儲芯片里面，還有我的采訪錄音，前輩不信，可以聽一聽，是不是申玉麟的聲音。”
“我信。”
孟超道，“我只是不明白，寰宇集團應該有非常完善的采訪制度，到了申玉麟這個層次，無論接受哪家媒體的采訪，事先都會將對方的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甚至采訪內容，也會提前溝通，確保符合寰宇集團的口徑。
“《龍城之光》是一家老牌大型傳媒集團。
“和寰宇集團，肯定也有密切合作。
“彼此的頭頭腦腦，搞不好還經常在一張桌上吃飯喝酒。
“憑借一張假冒的記者證，你怎么可能冒充《龍城之光》的人，接近申玉麟呢？”
艾蕾沉默。
眼珠轉了一圈又一圈。
“你是聰明人，應該能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孟超道，“就算你不怕死，只怕窮，而寰宇集團也是遵紀守法的大企業，不可能干出草菅人命的事情。
“可就憑你假冒《龍城之光》記者這件事，寰宇集團的法務部門和《龍城之光》的法務部門，強強聯手，在行業內部把你趕盡殺絕，比碾死一只臭蟲更容易。”
艾蕾臉色慘白。
孟超這句話，顯然打中了她的七寸。
她的神情，比剛才從百米懸崖上面自由落體更加難看。
“是，是爆料人。”
艾蕾閉眼，咬牙道，“是爆料人幫我爭取到了采訪申玉麟的機會，按照爆料人的說法，我什么都不用擔心，只要試探一下申玉麟就好。”
“所以，這個爆料人，才是關鍵！”
孟超的目光，瞬間犀利如電。
他又問了艾蕾幾個問題。
漸漸厘清了這個暴雨滂沱的夜晚，發生的好幾件事情的時間線。
先是艾蕾冒充《龍城之光》的記者，采訪申玉麟。
沒過多久，申玉麟就聯系了他在血盟會的上級。
然后，自己意外出現，干擾了血盟會的行動，導致了申玉麟的身份曝光。
血盟會不得不啟動了后備方案。
當然，也可能是血盟會從一開始就準備炸掉晶石倉庫，只是瞞著申玉麟這枚棄子而已。
無論如何，艾蕾的采訪，肯定觸碰到了申玉麟的某根敏感神經。
就算不是導致血盟會鋌而走險的直接原因。
至少，是導火索和催化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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