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潔儀沒有和武天青說什么大道理,反而講起了自己經歷過的瑣事。
可怕的“教導”讓她有些麻木,也逐漸適應了這種痛苦,即便這種適應的程度很淺,但也能讓她流利地說話了。
聲音中帶著一股解脫的意味,仿佛她說的是遺言。
她看出了武天青的心狠。
她不認為自己能逃過一劫,也不想再逃了。
“我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室友很小氣,總是讓人給她帶飯,還不給錢。
大家都是室友,抬頭不見低頭見,總不能為了十幾塊錢翻臉,這也是她利用的心理。
有一天上完課,她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讓我給她帶飯,要求還很多,又是不要香菜,還要多放醬料,大夏天我忍著酷暑給她帶飯,回去她還抱怨,說怎么這么久。
我回去把飯放她桌上,和她要錢,她直接開始吃飯,說‘吃完再給你’。
我當時鐵了心,就是要看她給不給錢,倒也不是我小氣,就十幾塊錢。我也不當回事,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磨磨唧唧吃了很久,吃到大家都開始午休了,她才吃完,那會,其他室友都睡熟了。
她想著拖延不給錢,我就是不睡,等她給錢,她看我這架勢,說現在沒錢,明天取錢還給我。
這是她的套路,今天拖,明天拖,拖著拖著,時間久了大家都不好意思要了。
我不想再慣著她,直接開口說道:‘你沒錢說什么吃完給我?你知道誠信兩個字怎么寫不?現在就給我!’
她愣了愣,臉色很難看,反駁道:‘就十幾塊錢,你至于嗎?跟討債似的!’
我說:‘至于!你哪次讓人帶飯給錢了!誰知道你又要拖到什么時候!’
她惱羞成怒,一腳踢我椅子上說:‘我什么時候不給錢了!你說話給我小心點!’
這么大動靜,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室友都懵逼地看著我們兩個。
我一巴掌扇她臉上,直接爆粗口。
‘你爹沒教你吃飯要給錢?賴逼還裝你媽呢?’
趁著室友還在床上,來不及將我們拉開,我又趁機扇了她幾巴掌。
你能想象嗎,當時真的好爽!
室友趕忙下來把我們拉開,我也打了她,之后這頓飯錢,她也沒給我,我就當施舍給她了。
我就是看不慣她,也幫其他室友出氣。
這件事過后,我和她的關系徹底破裂,我也不在乎,懶得維持這種虛偽的關系。
除了她,班里還有一個同學和輔導員關系很好,平時花錢大手大腳,到申請助學金的時候,就穿得很一般,在臺上講他的可憐家境。
明明有個有錢的老爸,偏偏說是農民,母親身體健康,卻說她是殘疾人。
輔導員知道他的情況,卻依舊把助學金名額給了他,過后他懂事地給輔導員包了個大紅包,然后拿著幾千塊大吃大喝。
我看不慣他,也看不慣輔導員。
開班會時,我主動上臺演講,公然嘲諷某同學,為了幾千塊不顧爹媽,妥妥一枚大孝子。
輔導員看得臉色鐵青,不孝子氣得渾身發抖。
輔導員把我叫到辦公室,但我是跳級生,年齡比其他同學小得多,他也奈何不了我。
他想教導的為人處世,我也不想聽。
我只要求助學金評比必須公正,不然我就鬧到教育局去。
輔導員拿我沒辦法,助學金不得不發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上。
當時,我得意極了,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超人,就算年紀比同學們小,也能拯救大家于水火之中。
后來啊....
我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我幫室友出氣,后來,大家卻反過來,笑我為了十幾塊錢打架。
助學金事件后,輔導員一直給我找茬,給我穿小鞋,曾經幫助過的那些同學,沒有一個站出來幫我說話。
我感覺自己的心冷了,只想更努力,爬得更高,不想陷進這片泥潭里。”
說著說著,陸潔儀的眼淚止不住地流,聲音愈發痛苦。
然而,她卻不是在為自己。
“可...可是...我現在才明白...
我見過的壞人,最多也就這樣,貪點小錢、隨地吐痰、電梯抽煙、借錢不還。
我做夢也想不到,人能惡到這種程度,把一個十歲的小孩子,丟進滿是蛇群的蛇窟里。
能把一個完好的人,當成一塊破布,反復切割又縫補....
原來,我沒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命生得好,不愁吃不愁穿,能安安穩穩念書,爸媽有空還能帶我去旅游。
我要什么有什么,我以為擠公共汽車,去街邊吃點小攤就是體驗人生。
我以為自己只要夠強,夠努力,就能挽救這個糟糕的社會,到頭來才發現,原來我也是如此虛偽。
我這么做,別人就會認為我非常偉大。
我一直在滿足自己,我甚至有些看不起那些動不動就放棄,不想努力的人,因為在我看來,成功是爭取來的,而不是別人施舍的。
現在我才發現,不是每個人,都能爭取....
我可以爭取,我可以輕易接觸上流社會,可很多很多人,別說爭取了,連生存都如此艱難....”
陸潔儀也要死了。
她怕死,也不想死。
所以,她的遺言說得都有點混亂,似乎找不到重點,可武天青依舊安靜地聽了。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她強咬著牙接收武天青內心深處的痛苦,哪怕瀕死也沒有停止施展技能。
她還有最重要的事沒告訴他。
至少得把最重要的講完。
“天青....”
“我錯了,人們生存就已經如此艱難,艱難到讓人感覺麻木。”
“我不能怪他們麻木啊....”
“我們不能居高臨下地覺得,麻木的人民不值得拯救。”
“我不求你無私,只求你能推人們一把。”
“推他們一把,幫幫他們!”
“哪怕一次,也好....”
陸潔儀知道,武天青一定有辦法!
即便轉變成如今這個陌生的武天青,他依舊是那么強悍,宛如一個不敗的戰神。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陸潔儀知道自己沒資格對他提出要求。
可如果為了他獻出生命,她便有了提要求的資格。
至少,可以提出遺愿!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游戲降臨以前的生活,和別人對比起來,她的已經足夠幸福了。
父母給了她足夠的愛,才讓她有勇氣去愛世人。
此時此刻,她終于不再回避。
她不是超人,更不是偉人。
她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體現自己有多偉大,而是回饋這個世界給她的東西。
暗黑武天青沉默了。
良久,他的右手緩緩伸出,想把內心里所有的痛苦,一股腦全部轉移到她身上!
他知道,這必然會讓她精神崩潰,立刻死在這里。
負面的東西一點點轉移到她身上,好讓她適應,能更好地接收這股龐大到無邊的負面情緒。
但是這樣的適應過程,又何嘗不是在折磨她?
他不想折磨她,她是個值得尊重的人,直接一次性全部轉移過去就行了。
反正她都得死,早點解除痛苦,幫她完成遺愿就行了。
因為這變成了一場交易,是陸潔儀幫他解除痛苦的條件。
邪惡,并不代表不遵守約定。
眾所周知,惡魔比人類更具有契約精神。
暗黑武天青嘶啞的聲音響起,罕見地帶著一絲愉悅。
“如你所愿,你可以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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