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莽在北宋末年 > 第8章 禍亂苗頭
  “趙保長!趙保長!”

  父子倆正說話,院門推開,一大群人涌進來。

  瞧面孔,都是昨晚來的佃戶。

  “你們這是?”趙陀迎上前,見他們一個個滿臉憤慨,鋤頭、柴刀不離身,心里一沉。

  眾人七嘴八舌嚷嚷起來,吵得聽不見說什么。

  趙陀雙手舉起壓下,吵鬧聲立馬消停。

  “鐵山,你來說!”趙陀一指站在最前頭的一名壯漢王鐵山,他也是趙陀手下管理十戶人家的小保長。

  “趙保長,你快看看!”王鐵山摸出一張布告。

  趙陀接過展開來看,趙莽也把腦袋湊過去。

  是一張縣廨發出的告示,趙莽勉強能看懂字,只是沒有標點符號斷句,加之從右到左的豎行排版,讀起來不太習慣。

  王鐵山怒沖沖地道:“州上來的龐都頭,伙同縣廨發出告示,說是朝廷下令,要重開蘇杭應奉局、造作局!

  從今年夏、秋兩稅開始,不分戶等,夏稅每畝多繳十五文,秋稅每畝多收二斗!

  秋收以后,還要征調丁夫去蘇州發運‘花石綱’,兩丁抽一!

  明年起,余杭縣要搞什么‘毀田種桑’,要讓俺們多種桑樹,四五等戶每戶多種十根!”

  另一個小保長接話忿忿道:“還有,說是朝廷要準備北伐,聯合遼東女真人攻打契丹人,從今年起,要加征‘經制錢’,充作軍費,按人頭算,每丁五文!”

  人群里有丁壯叫罵起來:“撮鳥朝廷,瞎折騰!女真人和契丹人打仗,干俺們屁事?契丹人再壞,也和俺們大宋百十年沒打過仗,那遼東女真人,聽說都是些狼崽子變的,兇著咧,哪能和他們聯手?這不叫那啥....啥虎皮來著......”

  大伙又沸沸揚揚地罵嚷起來。

  趙陀捧著布告,臉色極為難看。

  方臘之亂還未徹底平息,朝廷竟然又要在兩浙路加稅,重開應奉局、造作局,這兩處衙門都是為皇家搜刮奇花異石、聚斂財富而設,幾年下來令兩浙百姓苦不堪言。

  朝廷平叛時,曾下旨關閉兩局,百姓彈冠相慶,以為可以減輕賦稅負擔。

  沒想到不過半年時間,又要重開兩局,儼然不顧兩浙百姓剛剛遭受一場戰亂侵襲。

  趙莽從鄉親口中,弄明白兩局究竟是作何用的,也忍不住義憤填膺,跟著揮拳痛罵,簡直太欺負人了!

  每畝田地多繳納十幾文錢、多收兩三斗糧食,每丁多征幾文錢,對于富裕的鄉村一二等戶不算什么,但四五等戶絕大多數都是貧苦自耕農、半自耕農,每年口袋里少幾文錢、缸里少幾斗糧食,可是會死人的。

  何況一二等戶里,有相當部分是官戶、形勢戶,也就是官僚和大地主階層,他們家貲巨萬,完全可以不在乎這點小錢,也有辦法可以免交或者少交。

  到頭來,朝廷征繳的缺額,還是要從最底層勞苦百姓身上榨取。

  王鐵山憤慨道:“由泉鄉、淤口鄉、界石山鎮的鄉親,已經組織起來,要去縣里問個明白!官府這么搞,日子沒法過啦!”

  “官府里都是撮鳥賊!沒一個好東西!早曉得,去年還不如跟著‘圣公’干他娘的!不讓俺們活,俺們也不讓他們活!”

  “錢氏佃農都聚集在鵝頭山下,說是要抬著錢家人的尸體去縣里討公道!咱們也去!”

  “趙保長,你快拿個主意!俺們都聽你的!”

  群情洶洶,人人滿面憤怒,眼里流露仇恨,他們聚集在一塊,猶如一桶炸藥,只需丁點火星就能點燃。

  趙莽咽咽唾沫,這副場面將永久銘刻在他心里。

  難怪當初方臘在青溪縣幫源洞,一個窮鄉僻壤的山溝溝里起義,短短數月之內,就把起義軍隊伍擴大到十幾萬之眾。

  實在是底層勞苦百姓,苦于剝削壓榨太久了。

  趙陀環顧周遭,數十雙殷切眼睛注視著他,深吸口氣大喝道:“我們去鵝頭山,和錢氏佃戶匯合!”

  大院里歡聲雷動。

  “爹,我也去!”趙莽興沖沖道。

  趙陀卻是對他使了個眼色,把王鐵山和幾個小保長拉到一旁,嘀嘀咕咕說了一通。

  幾人頻頻點頭,而后招呼鄉親們先行離開趙家大院。

  等敞院里只剩父子倆,趙陀才一臉凝重地道:“事情不太對勁,這份告示來的太突然,像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煽動百姓!”

  趙莽睜大眼:“布告是假的?”

  趙陀指著布告左下角幾個印鑒:“這里有縣廨官印,還有巡檢司寨印,應該不假。

  據我所知,朝廷的確有意要重開應奉局、造作局,卻并未正式下令。

  這些加稅傳言此前傳揚過一陣子,高縣尉派胥吏趕到各鄉,召集各地保正、保長,辟謠解釋過,后來也就不了了之。

  現在突然發布告示要加稅、征調勞役,總覺得有古怪!”

  趙莽急忙道:“爹你明知這里面有問題,為何還要帶大伙去鵝頭山?”

  趙陀苦笑道:“剛才的情形你也看見了,我不答應,他們自己也會去,真要在縣里鬧起來,圍攻縣廨,那可是造反逆罪!

  有我帶頭,多少還能彈壓一二,先到鵝頭山幫著清理錢氏莊子,打聽清楚事情原由再說。”

  趙陀一只手掌摁住趙莽肩膀:“大郎,你去縣城找高縣尉問明白,這份布告到底是不是縣里的意思!”

  趙莽應了聲,卷起布告揣懷里。

  敞院一角堆滿草垛,趙陀扒開其中一垛,取出藏在里面的包袱。

  猶豫了會,趙陀解開包袱,露出兩口油紙纏裹的長刀。

  擦凈油漬,刀身光寒閃閃,刃口弧曲,刀頭較寬,厚脊薄刃,柄端握把呈虎口狀。

  “好刀啊!”趙莽眼睛一亮,忍不住驚嘆。

  和這兩口寶刀一比,那些土兵腰間挎著的只能算砍柴刀。

  趙陀拿起其中一口刀,輕輕摩挲刀身,思緒仿佛剎那間拉回到二十年前,在賀蘭原縱馬馳騁的崢嶸歲月。

  輕輕嘆息一聲,趙陀橫托長刀遞給趙莽,神情無比鄭重:“從今起,它便是你的!”

  老爹如此嚴肅,趙莽也不由得板直身子,雙手接刀。

  握住刀柄,入手第一反應,這刀好沉!

  “此手刀,乃是西夏嘉寧軍司下轄冶鐵務,召集回鶻、吐蕃、黨項三族刀匠,用黑汗國烏金鋼以折鍛法打造,歷時一年也只造出六口,原本作為貢品,進獻給當時剛剛親政掌權的西夏皇帝李乾順......

  時任鄜延路都總管種師道與西夏軍交戰時,意外將其繳獲,為這六口刀取名‘破夏’!

  另一口則是我大宋軍器監仿制,也算好刀,只是比起真正的破夏寶刀,終究還是差了些......”

  趙陀頓了頓,收起回憶,語重心長地道:“這些年你癔病纏身,爹也不敢多作他想,只愿你平安無事,安穩渡過一生。

  如今老天開眼,讓我兒恢復心智,爹就把這口寶刀贈予你,希望你用它,做一些真正利國利民之事!”

  趙莽眨巴眼,偷瞄一眼趙陀左耳下方,幾個指甲蓋大小的烏青刺字,仿佛明白些什么。

  “爹是想我從軍入伍,往后在軍中打拼?”

  趙陀笑了笑,“你已成人,該如何抉擇,自己做主!無論作何選擇,爹都永遠支持你!”

  趙莽捧著破夏刀,眼里升起一層水霧,咧嘴一笑用力點頭。

  趙陀折身從屋中找來兩套皮革刀鞘,灰撲撲陳舊不起眼,用來遮掩寶刀鋒芒最好不過。

  “如今縣里不太平,帶上兵刃也好防身。爹走了,路上你自己當心。”

  趙陀挎上刀,戴上皮笠,準備出門。

  趙莽突然出聲道:“爹,我想聽你說說那些年在軍中的事!”

  趙陀腳步一頓,黢黑臉龐露出笑容,略一點頭,推開院門跨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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