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批冬衣送到容城大營。
隨之而來的,還有五百匹戰馬。
冬衣分發給全軍,人手一件,戰馬則全部劃撥到馬軍麾下,由馬軍指揮使趙莽統一調撥。
眼紅的人當然不少,哪個將領也不會嫌馬匹多。
可戰馬是由轉運判官李鄴,奉蔡攸之命專程送來,指名道姓劃撥給趙莽,別人眼紅也沒用。
誰都知道,趙正將乃是督帥親信,又和蔡攸蔡副帥關系匪淺,多受關照也不奇怪。
趙莽歡歡喜喜接收戰馬,請李鄴在營中喝了頓大酒,讓這廝迷迷糊糊睡了兩日。
兩千馬軍總算補齊,還多出一百五六十匹,作為平時的輪換和備用。
這支馬軍的定位是輕騎兵,人披輕質鐵甲,馬披皮甲,配騎弓、手刀、單鉤槍,箭矢用的是點鋼三棱破甲箭。
這種箭是軍器監新近研制,長短適宜,重量稍重,抗風阻較好,飛行平穩,適合騎兵騎射,七十步內破甲能力優異。
趙莽試用過,對箭矢工藝水平贊不絕口。
烏煙瘴氣的東京朝廷,還是有一些能人在埋頭做實事的。
馬軍戰力初成,作為容城大營唯一一支騎兵,每日由趙莽親自率領,出營野練。
那戰馬奔騰時震耳欲聾的聲響,每日都會吸引不少友軍觀望。
朝廷派發冬衣,就說明短時間內,大軍是不會解散了,將士們對此心知肚明。
趙莽私下里向李嗣本透露過,童貫和李處溫在淤口寨密會之事。
目的是想提醒他,宋軍一日不開進燕京城,就一日不能松懈。
李嗣本是位負責任的老將,平時就緊抓訓練。
聽趙莽一通分析,他也覺得十分在理,當即就要求麾下各軍嚴加訓練。
旁邊的附營里,種師中所部也沒閑著。
老將軍親自坐鎮監督訓練,每日那“吼吼吼~”、“殺殺殺”的喊叫聲震天,大有要跟友軍比一比,誰訓練更加刻苦、玩命。
近一月來,容城大營里,兵士們談論最多的,首先是趙正將麾下馬軍。
馬軍威風,待遇又好,兵士們人人羨慕。
其次,便是種師中麾下“吳氏三杰”,成了大營風頭最盛之人。
準確說,應該是老二吳璘和老三吳瑛。
這兄弟二人仗著武藝高強,輪番前往各軍挑戰,接連挫敗不少將領,名聲一下子傳開。
軍中比武本就是家常便飯,李嗣本和種師中本著友軍交流切磋的意愿,對此持鼓勵態度。
李嗣本麾下幾名勇將,悉數敗于吳璘之手。
除騎射敗給楊可弼麾下,游騎軍部將高進外,吳璘一桿鐵蒺藜骨朵竟然無人能敵。
聽聞涇原路鼎鼎有名的“小太尉”姚平仲也在,吳璘吳瑛找上門。
姚平仲自然不慫,抄起三尖兩刃刀、跨上青騅馬,擺開陣勢,與吳璘大戰一場。
二人在場中追逐廝殺,打了足足上百回合。
周圍聚攏數百人圍觀,喝彩聲不絕。
吳瑛騎一匹白馬,提一桿白蠟木點鋼槍,在場邊助陣鼓勁。
打了好一陣子,勝負難分,姚平仲曬得口干舌燥,勒住韁繩嚷嚷起來:
“不打了不打了!太陽曬,累得厲害!”
姚平仲把長刀扔給親兵,翻身下馬,接過水囊大口猛灌。
吳璘也渾身濕透,接過吳瑛遞來的水大口喝著。
姚平仲假意喝水,余光掃視兄弟倆,暗暗叫苦。
這吳璘氣力驚人,兵器又用得怪。
一桿鐵蒺藜骨朵又沉又硬,打了上百招,他半點便宜占不到。
吳璘灌了一肚子水,抹抹嘴道:“姚將軍,接著來!”
姚平仲差點嗆到,擺擺手道:“沒力氣,不打了!”
吳瑛笑道:“姚將軍不打就是認輸!”
姚平仲立時像被踩了尾巴,惱火道:“胡說!明明不分勝負,哪來什么認輸?
改日恢復力氣,再比就是了!”
吳瑛一雙眼眸撲閃哂笑:“姚將軍沒力氣就說不打了,這樣下去打一年也分不出勝負!”
姚平仲老臉赧紅,強自辯解道:“既然是比武,就得講究公平公正。
我氣衰力竭,再打下去,你們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吳璘吳瑛相視一眼,乍一聽,這家伙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
吳璘撓撓頭,“可今日這場,怎么算?”
姚平仲道:“當然以平手論!”
吳璘道:“平手就平手,姚將軍好好歇息,今晚吃飽一些,明日一早我再來!”
說著,兄弟倆要走。
姚平仲大急,看樣子這二人纏上他了,不分出勝負不罷休。
“等一下!”姚平仲喊了聲,眼珠子轱轆轉悠。
“這樣,我給你們出個主意,你們也別來找我,去馬軍駐地,找趙莽趙正將。
若是你們能擊敗他,姚某人二話不說,甘拜下風!
若是不能,呵呵,就回去好好練練。”
兄弟倆相視一眼,吳瑛好奇道:“那趙正將,很厲害?”
姚平仲含糊其辭:“還行吧,跟我在伯仲之間!”
吳璘眼睛一亮,“那趙將軍身材雄壯,看著功夫應該不差,早就想會會他,可惜聽說他整日忙于訓練,極少在營中。”
姚平仲一拍巴掌:“今日他正好回營,你們現在去找他,正好能遇見!”
“多謝姚將軍相告!我們現在就去!”
吳璘一抱拳頭,拉著吳瑛跨上馬,飛奔離開營地。
姚平仲松了口氣,擦擦腦門冷汗,嘟噥一聲:“兩個武癡~”
旁邊親兵嬉笑道:“姚爺,你不去瞧瞧熱鬧?”
姚平仲幸災樂禍:“還用得著瞧?希望趙兄弟下手輕一些,不要把吳家兄弟打得哭鼻子就好......”
親兵搖搖頭道:“不會,上回姚爺和趙將軍打,都沒哭鼻子,趙將軍手底下有分寸哩~”
“倒也是......”姚平仲點點頭,猛地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地飛起一腳踢去。
“你他娘的笑話老子?”
“哎喲~小人可不敢!”
~~~
趙莽率領馬軍回營,做完今日的野訓總結講話,遣散全軍,騎上黃驃馬回到住帳。
剛準備去水井邊打水洗澡,關勝帶著吳氏兄弟找來。
“將軍,這二位找你,說是要跟你比試武藝高低。”
關勝嘿嘿偷笑,一副看好戲嘴臉。
趙莽赤膊上身,端著木盆,肩頭搭著帕子,皺眉看著二人。
“你二位是?”一時間,趙莽沒認出來。
這一月來忙于訓練馬軍,實在無暇顧及其他事。
吳璘有些生氣,抱拳大聲道:“隴干吳氏三杰!趙將軍可還記得?”
吳瑛也氣呼呼地瞪著他,不時偷瞟他精赤上身。
那輪廓分明、線條優美的古銅色腱子肉,著實吸睛,看得吳瑛面頰發紅。
趙莽認出他們,歉然笑道:“原來是二位,不知種使君可還好?
近來軍務繁多,也無暇前去拜會,實在抱歉。”
吳璘哼了哼,似乎對趙莽竟然把他們吳氏三杰忘之腦后,感到十分不滿。
“聽聞趙將軍武藝出眾,今日特來挑戰!還請趙將軍不吝賜教!”吳璘鄭重其事地抱拳道。
趙莽瞥了眼他手中鐵蒺藜骨朵,示意手中木盆道:“今日雜事眾多,實在抽不脫身,不妨請二位改日再來。”
趙莽笑笑,端著木盆要走。
吳璘急忙攔住他:“簡單比過一場,絕不耽誤正事!弓馬拳腳,刀槍兵器,任由趙將軍挑選!”
關勝一聽樂了,捋捋長須忍不住笑道:“將軍,你就和他簡單比劃兩招,就當指點年輕后輩。”
趙莽無奈,放下木盆,剛要說什么,只見姚平仲騎馬沖進營地,滿臉焦急。
“趙兄弟!出事了!李統制急召眾將大營北口碰面,快跟我走!”
姚平仲勒馬,急吼吼叫喊起來。
趙莽吃了一驚,顧不上穿衣,也來不及命人牽馬,伸手撥開吳璘,跨上吳瑛所騎白馬就要走。
“誒誒!不許騎我的馬!”吳瑛急忙拽住韁繩。
“快走啊!”姚平仲催促一聲,拔轉馬頭猛抽鞭子跑出營地。
趙莽來不及解釋,彎腰抓住吳瑛胳膊,輕輕一提,就把他整個人提上馬背,坐在他的身前。
趙莽也愣了下,似乎沒想到吳瑛身子這般輕盈。
“歘~”趙莽也沒多想,一聲吆喝,縱馬緊追姚平仲而去。
“老三!”吳璘大急,怎么一眨眼還把人給劫走了?
吳璘趕緊翻身上馬,緊追在后。
趙莽縱馬疾馳,這匹白馬比黃驃馬還要健壯,馱載兩個人絲毫不費力。
吳瑛坐在他的身前,后背緊貼他的胸膛,纖細身子仿佛蜷縮在他懷中。
吳瑛雙手緊緊抓住馬鞍,緊咬著牙,面頰一片紅潤。
他清楚地感受到,兩個人身子緊貼,背部傳來陣陣滾燙......
趕到大營北口,營寨大門外,已經聚攏不少人。
李嗣本、種師中、楊可弼、高進、姚平仲、張俊一眾主要將領皆在場。
趙莽一躍下馬,韁繩塞入吳瑛手里,匆匆道了聲:“多謝!”
吳璘緊跟而來,勒住馬匹,緊張地問:“老三,你沒事吧?臉咋這么紅?”
吳瑛狠狠剜他一眼,瞟了眼趙莽身影,騎著白馬掉頭回了大營。
“莫名其妙!”吳璘一頭霧水,嘟噥一聲。
趙莽撥開眾人,和李嗣本、種師中站在最前面。
只見正對營寨北門的泥地里,一根木槍插在地上,槍尖戳著一顆人頭!
人頭下懸著一副銀鉤鐵畫的大字:大遼叛臣逆賊李處溫
落款是:耶律大石敬上
趙莽倒吸一口涼氣,死死盯緊那顆人頭。
李嗣本擰緊眉頭,低聲道:“當真是李處溫?”
趙莽緩緩點頭。
那顆緊閉雙眼,略顯浮腫,血淋淋的人頭,正是月前在淤口寨所見的大遼宰相,李處溫!
“何人送來?”趙莽問。
種師中沉聲道:“某讓吳玠率人去追,不知能不能追上。”
李嗣本苦笑道:“收殮首級,快馬送到雄州,稟報督帥!”
趙莽深吸口氣,望向南拒馬河方向,低沉嘆息:“大戰終究無可避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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