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名門第一兒媳 > 第734章 嘆名節,惜名節
  這個聲音,是虞明月。

  商如意一轉頭,就看著她已經恢復了平常的銳利目光,顯然是已經接受了剛剛第三杯酒的失落,但很快又重振旗鼓,要做的事,她顯然一件都不想落下。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

  終于,還是來了。

  其實,她并非沒有這樣的準備,畢竟她身為秦王妃去為西突厥特使獻舞,而宇文曄不可能把在場所有的人滅口,那么這件事就一定會為人所知;況且那段時間祁縣不少大戶富商因為躲避戰禍而舉家遷徙入了關中,一些風聲是肯定會傳開的。

  之后,她又被阿史那朱邪劫走,就算太原那邊的人不知道,可宇文曄率領兩萬人馬遠赴西突厥牙帳將自己接回來,虞明月這些人不可能傻到這么大的動靜還猜不出發生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

  從他們在太原的宇文舊宅中住下的第一天晚上,虞明月將綠綃說得無言以對,甚至羞愧難當的時候,商如意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準備。

  自己落下了這么大的把柄在他們手上,虞明月不可能不用。

  在她的眼里,女人不僅是男人的所有物,甚至連身體,思想都被套上了枷鎖,要禁錮在男人的身上。所以,她一定會把這種事情無限的磨礪尖銳,作為用來攻擊自己的矛。

  只是沒想到,開口的是宇文呈。

  他應該只是看不慣自己和宇文曄,想要羞辱他們一番,但虞明月要做的,就更深了。

  也就是之前他們在太原的時候,和回來的這一路上,都在考慮的問題,宇文曄如果要在朝廷立足,所能倚仗的就是戰功,而目前大盛王朝想要東進最大的敵人,也就是洛陽的梁士德,如果能拿下此功,宇文曄才能再度被重視。

  不過,他們要拿,對方就算不搶,也一定不會讓他們順利拿到。

  所以在這一場群臣匯聚的夜宴上,突然朝自己發難,說的雖然是秦王妃的貞潔,但攻擊的卻是這件事背后宇文曄的領兵之能,連妻子的名譽和安危都保不住,宇文淵就算再是信任宇文曄的領兵之能,也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把攻打洛陽的機會給他!

  更深一層來說,他們這番話,會讓宇文曄在軍中的威信都一落千丈!

  好歹毒!

  想到這里,商如意忍不住咬了咬牙。

  但只是咬牙也沒用,就算她在心里已經把虞明月嚼的稀碎,眼前的困境卻還是無法脫身。她不能只動牙,得動唇舌!

  于是,商如意清了清嗓子,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身邊的宇文曄淡淡道:“這,算什么犧牲?”

  “……!?”

  聽到這句話,大殿上頓時響起一陣驚詫的低呼。

  不僅商如意意外的睜大雙眼看向他,旁邊的群臣也驚呆了,大殿上方的宇文淵也愣住,連朝著他們冷言冷語的虞明月和宇文呈一時間都失去了反應。

  許久,他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話音剛落,宇文曄冷厲如電的目光一下子看向了對面的宇文呈,這一下,如同一道冷箭瞬間刺穿他的胸膛,心中本能浮起的恐懼和胸口仿佛真的挨了一下的隱痛,令宇文呈周身冰冷,頓時說不出話來。

  宇文曄這才冷冷的又看向了虞明月。

  他道:“此戰,僅太原一役就殲敵七萬有余,俘虜、傷者更不計其數。如意她,不過只斬殺了一名西突厥的特使,且全身而退,毫發無傷。這,算什么犧牲?”

  雖然對上他的目光,虞明月的心中也戰栗不已,但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更不可能將之前的話收回。所以,她無視了宇文愆隔著眾人投向她的凝重目光,輕嘆了口氣,露出惋惜,甚至心疼的神情,哀然道:“身為秦王妃,堂堂秦王妃,為突厥人獻舞,難道不是犧牲?”

  “她犧牲了什么?”

  “名節啊!女人的名節,難道不重要嗎?”

  宇文曄的目光頓時一寒。

  商如意的臉色也冷了下來——虞明月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好像還在為自己惋惜,但其實,她這番話里的每一個字都在告訴在場的人,身為秦王妃為西突厥特使獻舞是一件羞恥的事,然后用那種心疼的表情和口吻,把自己釘死在恥辱柱上。

  這種手段,倒是過去沒見過的。

  不知她從何處學來,卻顯然運用得相當嫻熟。

  就在商如意思考著如何應對的時候,另一個冷靜,但冷靜中卻蘊含著一股明顯的怒意的聲音響起,道:“你口口聲聲名節,那借問虞大人,何為‘名節’?”

  大殿上眾人的目光頓時又齊刷刷的看向了聲音傳來處。

  是沈無崢。

  他之前一直強壓著某種怒意,一言不發,讓商如意都擔心,但開宴之后就顧不上他了,卻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突然開口。而見他開口,眾人倒也并不驚訝,畢竟他跟秦王妃的關系誰都知道,只是虞明月自己愣了一下,仿佛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一時間腦中空空,囁嚅道:“名節?名節就是名節,還有什么意義?”

  沈無崢冷笑道:“嘆名節,惜名節,卻不知為何名節。看來,虞大人身為集賢正字,所學所知還有待提高。”

  “……”

  “名節所指,乃名譽與節操。”

  虞明月眼睛一亮,立刻道:“那她——”

  可話沒說完,自己也怔住,仿佛突然發現眼前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而且從一開始,這條路就走錯了。

  見她面色怔忪,沈無崢似已知曉她無話可說,冷冷道:“我且問你,秦王妃一劍取西突厥特使性命,不勞一兵一卒,拿下祁縣縣城。這件事,有損她哪樣名譽?”

  “……”

  “身為王妃,隨軍出征,沒有依仗庇護茍安姑息,而是持兵上陣,手刃敵使,此氣節操守,比婦好昭平何如?”

  “……”

  “還是說,虞大人認為隨軍出征,是只要跟著去,跟著回,就行了?”

  這一番話,說得虞明月臉色沉了下來。

  如果說沈無崢剛剛的話都是在維護商如意,那么最后這一句,就明顯已經轉守為攻,一句話,將她在此戰中的“無能”擺到了臺面上。

  要知道,今天這場夜宴,是慶功宴!

  隨軍出征的兩個女子,貴為秦王妃的商如意,功勞已經由他們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了,可她自己,卻一個字的功勞都沒有。

  事實上,虞明月并非沒有打算獻策,只是,在她獻策之前,綠綃已經送來了那套軍衣,讓宇文愆想出了計策引西突厥援軍和王紹及的兵馬自相殘殺,這件事也就脫離了她的掌控,之后的一切,她的所知也幾乎起不了任何作用;而她本人,來到這個世間的時間雖然不短,但只適應這個世間,決定跟隨宇文愆,改變命運,并且學習了一些基本的宮廷禮儀和騎馬之外,就已經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她實在沒有更多的能力去參與到男人們的戰場上。

  卻沒想到,被沈無崢抓住這一點,反唇相譏!

  虞明月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果然,聽到沈無崢最后一句話,周圍那些大臣們看她的眼神也變了。

  連原本神情凝重,甚至透出一絲怒意的宇文淵,他聽了這些話,再看向虞明月的時候,眼神也開始閃爍起來,似乎在重新思考一些問題。

  虞明月頓時有些慌了:“我——”

  但這一次,打斷她的話的,是商如意。

  她站起身來,看著已經有些語塞的對方,又看了看縮著脖子,顯然已經沒膽子,更沒那個腦子參與到這場爭論中的宇文呈,最后,她轉身對著宇文淵,拱手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她這樣朗聲高喝,連宇文淵的精神都是一凜。

  對于剛剛他們所說的事,宇文淵雖然震驚,卻并不如虞明月事先預想的生氣、憤怒,或者鄙夷這個兒媳,看向商如意的時候,他的眼神反倒亮了一下,然后溫和的一抬手:“你說。”

  “謝父皇。”

  從他的口吻中得到了某種暗示,商如意的腰背挺得更直了一些,轉頭對著虞明月,淡淡笑道:“虞大人,三弟,我不知道你們為什么會在此刻,在陛下和群臣面前提起這件事,或許你認為,以王妃之尊行舞女之事,是為不恥。”

  虞明月看著她,但這個時候,已經不敢輕易開口。

  剛剛,她被宇文曄和沈無崢輪番駁斥,思緒已經完全亂了,現在就算商如意所說的話是正中她下懷,她也不敢輕易的接話,因為顯然商如意的后面還有話要說。

  果然,商如意見她無言,便接著說道:“但我可從不認為我身為秦王妃,前去為突厥人獻舞是恥辱,因為我的目的不是獻媚,取悅對方,而是為了刺殺對方的特使,為了給太原之戰爭取得勝的機會!”

  “……”

  “我相信,如果這件事太子能做,秦王能做,甚至齊王能做,父皇都不會吝惜,讓他們兄弟去刺殺突厥特使,以奪回龍興之地。”

  說著,她轉頭看向宇文淵。

  而宇文淵也適時地點了點頭,這一次太原之戰派出兩個兒子,還有小兒子是原本就鎮守太原的,他的確并不吝惜這一點,更認為身為他的兒子,就應該去直面危險。

  于是道:“當然。”

  商如意道:“如意身為秦王妃,兒臣心中也有此擔當。”

  宇文淵道:“好!”

  商如意接著道:“如果可以以最小的代價奪取太原之戰的勝利,父皇應該更不會吝惜用計。比如這一次太原之戰,從出潼關開始,秦王和太子殿下就分別用了瞞天過海,李代桃僵,隔岸觀火,以逸待勞,調虎離山……”

  她一連串的說出了數個計策名,宇文淵聽得連連點頭,道:“這是三十六計,軍中將帥非熟讀不可。好,很好!”

  商如意揚聲道:“還有,美人計!”

  這三個字,令在場眾人又是一驚。

  但不等眾人有什么反應,商如意轉過頭去看著虞明月,道:“虞大人,之前的那些計策,太子殿下用過,秦王也用過,兩路人馬的將帥士兵也都用了。你怎么沒有說他們失了名節,卻偏偏認為美人計,就是名節有失?”

  “……”

  “若為國盡忠上陣殺敵就是失節,那天下還有誰,敢與敵對戰?”

  “……”

  “若真如此,他日國家有難,天下的女子是不是也可以為了守這個‘名節’,棄家國不顧,任社稷荒亂?”

  大殿上,響起了幾個悶悶的聲音:“說得好!”

  商如意的話,雖然步步緊逼,卻并沒有真的震懾到虞明月,反倒是那不知從何處發出,又是何人發出的幾聲低喝,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在她的頭頂炸響,她整個人像是突然神魂離散一般,失去了反應,木然的望著周遭的一切。

  口中喃喃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這里不是封建……嗎?”

  不過,她的喃喃自語并沒有人聽見。

  而商如意則揚起下巴,傲然道:“虞大人,不知道伱這一次出潼關做了什么,但隨軍出征,除了觀戰,除了獻策,也可以殺敵!”

  “……”

  “我不妨告訴你,我不僅此戰殺敵,將來若再遇戰事,我若有幸再隨秦王奔赴戰場,我還會持劍上陣,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不行!”

  就在她慷慨直言剛落,也引來無數人驚羨又欣賞的目光的時候,一直微笑著,溫和的看著她的宇文淵卻突然開口。

  在場中人都驚了一下,商如意也一愣,詫異的看著他,卻見宇文淵說完那兩個字后再看向她,目光突然變得柔和起來,說道:“這一回就算了。刀劍無眼,你若再親上戰場,遇到危險怎么辦?朕可不能失去這樣一個好兒媳。”

  說完,他又呵呵一笑,道:“朕膝下三子,此生唯一的遺憾,就是無女。”

  “……”

  “若朕有女,定也教她橫刀躍馬,成為一個巾幗英雄。如今看來——”他說著,又笑瞇瞇的看向商如意,滿眼的欣賞之意溢于言表,道:“朕的那位故友親家,倒是替朕彌補了這個遺憾。”

  說完,他再看向臉色蒼白的虞明月,目光一掃而光,似乎不愿再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只冷冷道:“你的這些話,今后,可以不必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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