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循抬起眼睛,默默注視著眼前的管家。
就算沒有頭,他也足夠高了,比例很好。
鄭循用尋常那種隨意的語氣問。
“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哪里不一樣呢?”
“你說你是管家嘛,我以為會是那種少爺長少爺短的畫風,電視里都這么演。”
“如果你希望這樣,我也可以改變稱呼。但是鄭循,比起一個管家,你更需要一位朋友。”
“真的?這是你的讀心術嗎?”
一元安靜了兩秒,但不知道為什么,鄭循知道這是他在無聲地笑。
“我會成為任何你需要的人。”
鄭循沒有立刻回應,像是在衡量這句話的含金量。
又過了半分鐘,他點點頭。
“好,我相信你是個好人了。”
“謝謝你的信任。”
一元不卑不亢地回答。
鄭循用手撐著下巴,又開始提要求。
“我仰著頭看你有點累,要不你也坐下呢?這里好像沒有其他的椅子……”
“你低下頭,鄭循。”
“啊?地面有什么東西嗎?”
鄭循聽話地把頭壓低,手還在地毯上摸來摸去。
忽然,他聽見一聲硬幣落地的聲音。很奇怪,這里明明是鋪了地毯,不該有響聲才對,但鄭循確確實實聽見了它。
他沒有發現任何掉在地上的硬幣,正要好奇地問一元怎么回事時,抬頭,卻發現對面出現了一把相同的沙發椅、高腳圓桌、橙子開會套餐。
一元就坐在對面。
“大變活椅!”鄭循驚嘆,“怎么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嗎?”
“一點小小的魔術,需要特定的環境和一位經驗豐富的魔術師。”
一元這句話很明顯是在開玩笑。這里雖然很像普通的家居環境,但鄭循還沒有忘,他現在是處在副本場景當中。
這是一元的地盤。作為前boss,他當然有任何辦法變出任何東西。
看來在公館種樹這種事完全不是夢。
鄭循撇了撇嘴,這時一元又說了一句。
“臨尋公館和外界不同。在這里,你可以把小朋友們放出來。”
“你是說紅姐小花大黑和安安一家人嗎?”
一元輕聲說了一句“原來你這樣叫他們”,聲音不大,但是被鄭循聽見了。
他肯定了鄭循的想法。
“沒有錯,就是他們。”
鄭循立馬就試,一秒都不耽誤。第一個出現的是小紅帽,她緊貼著鄭循的沙發椅站,好奇地望著一元,然后又看看鄭循。
“怎么啦?紅姐。”
小紅帽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有什么東西讓她感覺到迷茫,但她又搖搖頭,讓鄭循安心。
第二個出場的就是橫沖直撞的小隱。
“鄭循鄭循鄭循!你怎么這————么久才把我放出來呀!我生氣生氣生氣了!”
小隱這個破壞王,剛從手環中出來,就在環屋飛了三圈,把書架上的書、床上的被子,還有鄭循手邊的水晶杯和點心碟通通拂到地上。
鄭循拽住它的“被單”尾巴,讓它像一只被捏住的小白老鼠,死命地掙扎,還逃不掉。
“別吵別吵,你把這里都弄亂了。”
“哼,生氣生氣生氣生氣。”
正說著話,一道黑色的影子呼地從眼前閃過,躲在臺燈下面,把自己偽裝成臺燈的燈影。
裝得還挺像。
“去,小花,找大黑玩去。”
鄭循一松手,小隱像脫韁的野馬,斯哈斯哈地追著大黑跑。
大黑嚇得連毛茸茸的邊緣都變得尖銳,從床頭柜上溜下來,順著房門的縫隙,往外面跑。
小隱根本不在乎門不門的,它直接奪門而出,那扇可憐的門表演了一個托馬斯旋轉,然后就在鄭循的眼前消失了。
鄭循很頭痛,拍拍小紅帽的頭。
“紅姐,你也去,別讓它們把房子拆了。”
小紅帽點點頭,追著另外兩個從屬而去。
這下又剩下一元和鄭循,以及滿屋子的狼狽景象。
一元的手指搭在圓桌的桌面,輕輕一翻,一枚嶄新的硬幣出現在他的指縫之間。
鄭循又聽見了硬幣落地的聲音,這次的響聲很短。
他只是眨了一次眼睛,眼前亂糟糟的場景頓時變了,一切又恢復到原本的干凈整潔的樣子。
這大概又是一元的“魔術”。
一元抿了一口橙汁。他應該是不喜歡果汁的,每次都喝得很少,而且很慢。而之所以選擇果汁,或許是為了和鄭循保持一致。
“你應該有很多問題,鄭循。”這回他主動開口。
“確實有,”鄭循也直接,“不過就算我問了,你會回答我嗎?”
“你不問問,又怎么會知道呢?”
一元把問題又還給鄭循。
鄭循不想兜圈子,說:“那好,我開門見山。”
“請問吧。”
“我什么時候能暴富?”
“……”
一元大概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有片刻的停頓。
然后他回答。
“你已經走在這條路上了。至于為什么目標沒有快速達成,是因為,有很多事你不愿意做。”
一元如是回應他的問題。
鄭循點點頭,那確實是。他拒絕了很多機會,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自己的路。
“下面一個問題,白塔什么時候會消失?”
這次一元沒有回答。
“是不能回答嗎?”鄭循問。
“是沒到給出回答的時機。”一元說。
一元都這么說了,那鄭循想,估計不管怎么逼問,也不能有結果。
他索性不浪費時間,繼續下一個問題。
“我的朋友說,他在副本中見到了另外兩個你,而我見到了第三個。為什么你們要分成一元五元和十元?”
“你是這樣來命名我們的嗎,”一元感覺到很新鮮,“這樣倒是方便區分。不過,不論一元、五元、還是十元,我們在本質上沒有區別。”
“這是一個可以回答的問題?”
“可以回答一部分。”
“那我聽聽是哪部分。”
一元把橙子布丁切開,讓鄭循去看它的切面。
布丁是由三部分組成的,最上面的橙子果肉,一層焦糖,和下面占據最大部分的橙黃布丁。
“你們人類有一位學者提出了意識、前意識和潛意識的理論,聯想一座冰山或者小島,或者眼前的這塊布丁都可以。我們用它來做一個有瑕疵的類比。你口中的一元,是最原始、最深層的沖動、本能、欲望,它是隱藏在最下面的一層,卻也是最基礎、占據最多部分的一層。
而你說的五元,他是守衛。他的作用就是阻止一元出現,但這種‘阻攔’,并不是隨時都有效的。
至于我,十元,我是清醒、正常、理想化的。我理解人類的倫理道德和價值觀,在我想的時候,我也可以用它來約束我自己。”
“那你不想的時候呢?”鄭循追問。
一元輕輕笑了。
“我說過,這只是一個‘有瑕疵的類比’。事實上我們之間的轉化要更加隨意,看心情和憑感覺的時候相當多。那位隱藏得最深的一元想見你,鄭循,很想,非常想。他托我向你轉達這句話。”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直接見面?”
一元再次沉默。
看來,這又是一個“不能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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