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281章 造勢
  于是從那之后的靜海王府,就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繼承人。

  這件事情剛剛流傳出來的時候,實在是在京中引起了軒然大波,這靜海王寵王妃也寵的太過先前將人那樣對待,拋在后院之中不聞不問,如今竟愛的這般癡狂,甚至為了她,連自己最珍視的繼承人都可以不要。

  此事在京城中幾乎淪為了奇談,但是京城中人也知道,雖然王妃不能再生育,王爺也不曾再動過納妾的念頭,一個王府卻不可能絕嗣。

  要不然便是過繼,要不然就是與旁人再生孩子,從宗室之中過繼過來的與自己更好些,還是自己與妾室生下的孩子更好些?

  想必靜海王心中早有答案。

  當然,他目前還是很愿意寵著王妃的,只是不知道過了這個節骨眼還寵不寵了。

  這大人也是個精明之人,想到此事,心中立刻活絡起來。

  不管這小男孩兒是與不是,不如都先造一番勢,說是找到了曾經丟失的小世子,若是可以將他“造”成世子,讓靜海王府注意到自己,那對自己來說就是百利而無一害。

  所以當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之后,他就立即命人取了幾錠金子過來,想要從那些人的手里將這小郎君買下來。

  那些人雖然不懂京城中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什么王府和小世子的,但是他們卻認得金錢,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但金子固然可貴,可是這種能與狼溝通的人卻少,所以他們也想待價而沽,不想這樣輕易的就脫手,獅子大開口的要了更多的金子。

  在他們眼里,人也就只能換金子,能換成的錢財就是最寶貴的東西,但是那大人知道,這人若是運用得當,對自己的仕途來說乃是乘風而起的事情。

  所以就算那些匠人獅子大開口,他也如實給了金錢,十分爽快地將這小狼孩買下了。

  那些匠人沒料到他這樣爽快,還以為要討價還價一番,只怕大人反悔,立刻將這小狼孩交了出去,喜滋滋地將金子拿回去了。

  那大人將小狼孩兒收了下來,卻沒有著急造勢。

  這小男孩如今實在是瘦的有些脫了相,加之日日都和那些狼關在一起,渾身臭烘烘的,一點沒有半個人樣。

  皇室宗族當然是最為看重臉面的,就算他們知道他是將小世子從匠人手里解救下來的恩人,若是知道他們看到了他的這般狼狽,未必會感激,反而會覺得丟人。

  而小世子長大之后也有記憶,記得自己曾經的狼狽模樣被人知曉。

  如此這般,恐怕對他來說沒有好處,只有壞處。

  所以那大人沒有著急就將這孩子推到世人的面前去,而是先放在自己的后院之中,叮囑那位出身陳家的美妾細細地照料小狼孩,就如同照料她的親生孩子一般。

  等到將他養得白白胖胖,看起來就不像是吃了許多苦的時候,再把他帶到世人面前,如此這般,皇室就不會認為是他丟了他們的顏面;

  若是盡心照料著他,小世子心中必然也會有所感念,等他日后繼承王府,對他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那陳氏女本身就是個心善之人,更何況她自己不能生育,從來不曾體驗過養孩子的樂趣,加上這小狼孩兒雖然沉默寡言,卻聽話的很,她倒養的頗為樂在其中,甚至反而生出幾分感情。

  更何況這小孩聰明聽話乖巧又十分聰慧,雖然不怎么說話,但養的時日久了,他瘦脫相的容貌漸漸回來,居然當真與那陳氏美妾十分相似。

  那美妾自然不知道自家大人心里在想什么,只以為之前和大人的笑談成真,要將這孩子收成自己的兒子。

  她日后沒有孩子傍身,這孩子又聰明聽話,免去自己生育之苦,總比在后院之中撫養其他不知道哪兒來的小賤人的孩子要好的多,就算是自己算計來的孩子,也未必能和自己一條心,還不如這個野孩子。

  于是陳氏美妾只當他日后就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于是照料的更加盡心。

  小孩子總是好養活的,這小孩兒敦實的很,雖然之前看樣子吃了許多苦,但從前定然是養的很好的,稍微養養就胖回來許多。

  小孩聰明嫻靜,讓他學什么他都學的很快,只是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大愛說話,看她的目光也總帶著幾分茫然和恐懼。

  陳氏女嘗試著讓他喊自己阿娘或是娘親——這也無所謂,反正她不過只是大人的妾室,這小孩兒如今也沒有名正言順地記入她的名下,自然不必遵守規矩,喊她阿姨,能喊她娘親。

  只可惜,那偶爾會說幾個字的小男孩兒,好像壓根不會說娘親兩個字。

  每回讓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嘴巴就閉緊的如同蚌殼一般,一點聲音也不肯發出。

  不過即便如此,陳氏女從未嫌棄過什么。

  一開始不過只是想著,有了這個孩子,自己日后的路會好走一些,將他養到自己的膝下,自己也有好處,不過只是功利之心。

  而如今,誰能想到如此這般養著養著,就生了真的感情。

  不論從前是怎么想的,陳氏女此后都十分盡心地愛著他,就像真正的母親一樣。

  小狼孩從小不曾體會過被母親如此呵護的滋味,她卻滿足了他所有關于幼年時期對于娘親的幻想。

  娘親沒有其他的孩子,只會跟在自己的身后,時時都照看著自己。

  若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娘親不會皺著眉頭斥責他,這樣沒有世子的風度,沒有半點世子的姿態,丟了皇室的顏面,而是拍拍他身上的灰塵,關切的問他身上有沒有哪里摔疼了;

  若他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她便火急火燎的命人去請醫,一邊哄他不要傷心不要難過,拿出許許多多的吃食和玩具圍繞著他;

  等他再長大一點點,她便張羅著找人給他上課識字。

  她的身份并不算重,本來就不是大人的妻室,受寵的時候還算是鮮花著錦,但一旦新鮮感過去,大人那般喜新厭舊之人時日一長,又尋來新的美妾寵愛,將陳氏女拋在腦后。

  她這樣的身份,想要去請教書先生,教的還不是府中的正經主子,有才學的大儒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而陳氏女受寵的時候風頭不小,在后院之中受人記恨,如今不大受寵后,便經常被其他妾室擠兌,在事事上更是給她使了不少絆子。

  于是她想要替他請教書先生的困難就更加重。

  但是陳氏女并未放棄,她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也許是動用了舊日的交情,為他尋來了教書先生,教他讀書寫字。

  小世子在王府之中的時候,其實早就學過這些,王爺與王妃對他的要求甚高,自然不允許他這般大年紀了,還不會讀書寫字。

  他學什么都學得飛快,但是因為實在沉默寡言,不肯說話,許多教書先生認為他興許是啞巴,常常惹了教書先生生氣。

  陳氏女費了那么多功夫,請來的先生有些實在有些大脾氣,見著小世子不肯輕易張口說話,張口就是罵,有時候還十分羞辱地罵他是個啞巴,學什么書。

  此事被陳氏女聽聞后,大發雷霆,她平常都是個敦厚溫柔的性子,很多事情能忍則忍了,這件事卻絕對不忍。

  她將那個先生與學堂大鬧,然后再十分生氣地將小世子帶走。

  小世子當然記得。

  她雖然戴著帷帽不能拋頭露面,卻也不慣著那些教書的臭男人,一下子就進了學堂,將沈小世子拉到背后,張口就罵:“你們一個個的,怎么敢罵我兒是啞巴?我兒只是不愛說話,憑什么不愛說話便是啞巴?你們讀的圣賢書,都只教會了你們去侮辱,不愛說話的孩子?”

  那些人男人們被罵的臉上青紅皂白,忍不住有人想辯解:“他怎么教都不肯說話,懷疑他是啞巴,難不成錯了?誰叫你要生個啞巴,你又憑什么帶到學堂里來,折磨我們?”

  “就是就是,分明就是你兒自有問題,你送到來,怎么說是咱們不成?他一直不肯說話,誰知道他是不是啞巴?”

  “咱們先生難不成還罵不得學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再者說了,那又不是你的孩兒,你連母親都算不上,你憑什么在這兒同我指指點點?”

  陳氏女氣得兩眼冒火,連連冷笑:“什么叫做憑什么帶到學堂里來?難不成是我給的書資少了,還是平素里孝敬你們的錢財少了?吃了錢倒不認賬,還要侮辱我兒,有沒有這么好的事?!”

  她這些年過得困苦,收斂了自己的性子許多,變得愿意低頭,循規蹈矩,卻難改她幼時也是出生大家的士族女郎出身。

  如此被人騎到臉上,她是再也忍不得一分了。

  她冒著被大人知道了之后興許會懲罰她的風險,直接叫帶來的家丁將這位先生拉出了學堂,而她直接抄起桌案上準備著的硯臺墨水,兜頭澆了他滿臉。

  “虧你們讀了這樣多圣賢書,自詡自己滿腹文墨,如此張口,說的卻全是粗鄙之語。好好嘗嘗墨水,洗洗你那腹中污穢,莫要丟了你這肚子里頭圣賢書的名頭,全送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我的兒如何,不是我的兒又如何?如今他養在我的身邊,就是我的孩子,我憑什么不能問?你們誰也不許侮辱他!”

  如此動作實在迅速,一個瞧著如此溫溫柔柔的夫人,居然親自動手。

  那學堂見她生了大氣,也知道自己也理虧,不得這般隨意說人,遂閉了嘴。

  那被潑了滿臉是墨的先生還有些不服氣,被陳氏女瞧見,又是一臉的墨水潑了出去。

  “想清楚你的身份!”

  學堂終究想到她曾經也是大人父母官的愛妾,雖說如今失了寵,但寵愛這種東西,風水輪流轉,誰敢說她就沒有重新受寵的時候?

  于是學堂終究不敢造次。

  然后陳氏女又看向不說話的小世子。

  “他說你是啞巴,這話不是他可以說的,你只是不愛說話。要記得沒有任何人能欺負你,若是他學堂之中還有人敢這般說你,你便回來告訴我,誰說一次,我就打誰一次。”

  如此這般一鬧,學堂之中再也沒有人敢竊竊私語。

  而此后的每日,她都來學堂接他。

  女子不可隨意進出有男人的學堂,她便一直在學堂外頭一道旁人不會經過的僻靜垂花門等著,等到先生離去之后,便親自來接他。

  每日她的懷里都帶著種種不重樣的好吃的,不用那些婢女來牽他帶他走,她親自就提著特色零食點心上前來,將他摟在自己的懷中,或是牽著他的小手,一步一步的往回家的馬車而去。

  她的馬車自然也不會是府中公用的馬車,都是動用了自己這些年攢下來的體己銀子雇傭的,這雇傭來的馬車和士族原本自己有的馬車當然不能停在一處,于是從學堂出來,到上馬車之間很有一段距離。

  陳氏女每每都是這樣牽著他的手,慢慢地在夕陽之中走著,即使知道她沉默寡言的小男孩不會回答,卻仍舊每日都問。

  “今日在學堂里學了什么?”

  “今日有沒有不長眼睛的敢在學堂之中欺負與你?”

  “今日過的可還開懷?有有沒有什么好事兒?”

  “沒關系,不想說話也沒關系的,這世間也沒有規定人人都要說話,你就當娘親只是想自己說話,你聽著就算了。”

  絮絮叨叨的,好似也沒有什么有營養的內容。

  可是她一邊說著,卻會一邊伸手來拍拍他衣裳上沾著的塵土,又伸出手帕子來擦一擦他額頭上的汗滴,細心體貼,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小世子許多年之后都會記得那般場面。

  那個從來就沒有生育過,又失去了寵愛,永遠不可能會有孩子的女子——那樣年輕的面龐,與不曾生育過的身影,卻在那一段最艱難的時光里,時時刻刻陪在他的身側,牽著他,沐浴在夕陽下,成為他很多夢魘里最后的依靠。

  所以在那樣的夕陽里,他終于開了口。

  “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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