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288章 荔枝
  明棠立在門口頓住了,回頭看她,被喊住了也不見生氣,溫溫柔柔的:“有什么事兒?”

  她皮囊生的好,縱使今日也不曾特意打扮什么,這般駐足溫柔看她,那二娘子還是忍不住一窒,臉上有些訥訥的,然后才道:“……母妃雖然抱恙在身,卻也叮囑過小女子,若是有貴客上門,應以荔枝招待,送荔枝的仆役尚在路上,還請三郎君稍待,等荔枝到了嘗過了再走。”

  這個時機才剛剛開春,哪里有荔枝這等好物件兒?想必都是去年摘來最新鮮的,一直藏在冰窖之中,如今再取出來給她享用。

  明棠一個在外頭都傳的和他們靜海王府世子沈鶴然有這么多深仇大恨的人,地位倒也不算高,怎么配得上讓靜海王府特意命人去外頭取荔枝來給她吃?

  若說靜海王妃,靜海王妃又怎么看得上她這般身份,還讓人準備荔枝?

  不說這個,就說靜海王妃就算是抱恙在身,怎么會讓一個貴妾的女郎來招待客人?

  這荔枝其實幾乎板上釘釘的肯定不是靜海王妃讓人準備的。

  既然不是王妃,就只有面前這位女郎有此可能了。

  她這般掏空心思,是為了什么?

  明棠眼中劃過一抹興味之色。

  明棠心中有些猜測,臉上卻絲毫不露,卻道:“這樣珍貴的東西我倒也享用不成,如今上門來也不過只是想要瞧瞧你弟弟在不在,如今他既然不在,我怎好享用這種好物?”

  二娘子的臉上有一個淺淺的笑窩,她道:“東西拿來本來也是給人吃的,哪里還分什么好或不好?三郎君吃正好。”

  說到這里,她頓了一頓,聲音微微的低了一些:“更何況,給三郎君吃也是正好……好物自然搭配三郎君這般龍章鳳姿之人。”

  她的話語中盡是夸獎之意,只不過她的夸獎倒也不算太過,也不像拍馬屁一般,如此這般想來這位倒是個會說話的人才。

  明棠正想著以一個什么由頭拒了她,卻聽她道:“新鮮的荔枝從冰窖之中取了出來,雖說如今的時節也不算熱,在路上也難免會有些化開,若是三郎君不要,這荔枝化開了,便再難凍回去,倒是浪費了這樣的好東西。”

  明棠還沒來得及搭話,另一邊便橫插進來另外一個聲音:“三郎君還是吃了吧,否則她這掏空心思弄來的好東西,到頭來就只能進了其他人的口中,她自己又吃不得。”

  這話與二娘子那溫溫柔柔的儀態又不同,人還沒到聲音就先橫插進來,有幾分驕傲囂張,卻又不叫人覺得反感,帶著一串銀鈴一般的笑聲,一下子就晃蕩進了花廳之中。

  比起二娘子如春水鵝梨一般的清淡溫柔,這位新來的美人就顯得格外靚麗美艷。

  二娘子身材纖瘦,這一位卻微微有些豐腴,皮膚不像雪一般白,卻透著一股子蜜里調油似的蜜色,臉蛋圓圓的,面上一雙眼卻如同貓兒似的清澈魅惑。

  雖說穿的也是與二娘子一樣中規中矩的素色,但是她的身材卻要更波濤洶涌的多,胸襟幾乎兜不住她的開闊,沉甸甸的,腰肢卻細細一點。

  她胸前戴了一枚瓔珞,腰間也掛著一串素色的銀鈴,隨著她的走動叮叮當當的,愈發顯得她腰肢纖瘦如柳,與上頭的呼之欲出形成鮮明對比。

  不像二娘子那般自矜,要明棠來問她是誰,待走進花廳之中,就朝著明棠行禮:“見過名三郎君,小女子行六,乃是父王的側妃所生。”

  她周身氣度顯然比方才的二娘子要更具侵略性得多,渾身不見一點怯弱退縮姿態,張揚的像是一朵剛剛開的花朵。

  她帶著笑意走進來,毫不怯弱地看了對面的二娘子一眼,一雙描摹精致的美目輕輕一挑,帶出滿臉的笑意:“姐姐,你這滿腔心思的,你說我說的可對不對?我可是幫了你的腔了,回頭可要記得我的好。”

  笑語盈盈的,聽上去好似真是個為了自己的姐姐著想的好姊妹。

  可她這話實際上暗地里夾槍帶棒的,全是諷刺之意。

  二娘子一看到她,周身的氣勢便有些沉了下來,縱使帶著面紗瞧不清她的神情,卻能夠察覺到方才那些如水的溫柔,一下子就夾雜上了凜凜的冷意,好似春水結冰。

  “妹妹怎么也來了?”

  二娘子問,她站起身來迎接上去,竟沒有半點引她入座之意。

  六娘子嘻嘻一笑:“真是奇也怪哉,母妃又沒有安排究竟是誰能夠在這兒待客,姐姐來得了,我怎么來不了呢?難不成,這花廳是姐姐當年修的?”

  二娘子還來不及說話呢,那六娘子又以手帕子壓著嘴角嘻嘻笑了起來,笑聲撒了滿廳都是:“哎呀,是我忘了,這花廳當然不是姐姐當年修的,是用了我母妃的嫁妝呢。”

  她看上去就像是個強勢又明艷的少女,臉上沒有半點陰霾之色,也好像沒有在指桑罵槐,指著頭頂上花廳天花板垂下來的幾座大大的琉璃燈,笑著說道:“我母妃剛剛進府的時候,父王便對她十分寵愛,母妃說想要造一座和書里頭寫的南洋皇室一般金碧輝煌的金屋,父王就立即答應了。

  那些時日,父王和我母妃時常在外頭的舶來鋪子里尋找東西。這幾座琉璃燈美輪美奐,精致非凡,夜里點上燈火,能映照的整個華庭熠熠發光,好像仙境一般,我母妃當即就動了心思。

  其實這些舶來的東西一件比一件昂貴,父王也不想在家私上費這多心神,我母妃便自己從嫁妝之中娶了錢來,將這些琉璃燈買下,放到花廳的修建當中。

  不僅僅是這琉璃燈,這里頭許多的裝潢擺設也都是我母妃掏腰包買的。如今府邸之中,人人都可用這花廳,可我卻不曾說過來這話聽的任何一個人說,‘你怎么也來?’‘你怎么能夠過來?’。

  這花廳人人都可用,怎么到了二姐姐口中,倒好似我悄悄過來鳩占鵲巢來了?”

  她看上去只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嘴中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說了這許多,將整個花廳的來源,還有這奇奇怪怪的東西,都說了個清楚。

  巧就巧在,她說的這些話,其實句句都像是指責之意,可是到了她的口中,和著那些如同銀鈴一般的笑聲,面上俏皮可愛的神情,就好似她不過只是在同那另外一人開玩笑似的。

  她這樣嘻嘻笑笑的,氣勢卻幾乎直接將對面的二娘子給壓住了。

  二娘子面上有些微微的沉,卻也不見生氣之意,等六娘子噼里啪啦說完了這許多之后,她才微微笑道:“側妃娘娘出身高貴,自然是事事都用最好的,這琉璃燈確實不錯。

  我曾在母妃那里也見過一尊漂亮的琉璃燈,是一尊幾乎從頭頂一直垂落到地面上的琉璃瀑布,在上頭只需要點一盞燈,就可以映照得整個瀑布熠熠發光,那般場面確實是精妙非凡,不知道六妹妹可曾見過?”

  在來之前,明棠其實就已經和沈鶴然打聽好了。

  當然,人人都在外頭說靜海王為了王妃浪子回頭,不再花心,遣散了后院之中的所有姬妾,但是他也有那樣多曾為他生兒育女的夫人們,總不可能為他誕育了子次,卻還要被他遣散。

  若是這般做了,落到旁人的耳中,又要受指指點點。

  但是,靜海王也確實是表達了他對王妃最真切的愛意,后院之中,但凡是沒有但誕育子嗣的姬妾,王府都給了她們一大筆錢,這才將她們放了出去,令她們可以自由婚配;

  而至于那些為王爺生育過孩子的姬妾,可以選擇留下來繼續保持從前的身份,不再回家。

  但是王妃并不愿意看到后院之中有如此多的鶯鶯燕燕,烏煙瘴氣,所以靜海王在外另外修了一座府邸,將那些生育過孩子的姬妾都放在那座府邸之中居住,將整個靜海王府當做他與靜海王妃的愛巢。

  這些側妃小老婆們倒是都挪了個干凈,但是她們生育的孩子總不可能這樣沒名沒份的都跟到外頭去,所以他們自然還是像從前一般,繼續留在王府之中,做他們尊貴的女郎。

  她們的母妃還活著,也和從前一般有自己的身份地位,雖然不在王府之中居住,但是在外沒有一刻不擔心自己的孩子,自然會在府外為她們繼續綢繆。

  在外還能夠有母家的支持,她們對留在府邸之中的孩子們十分掛心,背地里不知會塞給孩子們多少東西,生怕他們在府邸之中被其他的姊妹欺負受了委屈。

  *

  奉祝宮方才還在推杯換盞的種種熱鬧,似乎都在明棠這一句話砸下來之后戛然而止。

  沒有人不曾聽見明棠在說什么。

  誰不知道當年明棠癡戀封無霽,為了他連倒貼都可以,如今卻說要和離——誰信呢?

  大約確實是沒有幾人相信的。

  封無霽不信,就連站在封無霽身邊的姜思綿也不大相信。

  封無霽還未開口,姜思綿卻從二人握著的手中察覺到了他內心的晦澀不悅,她甚至先轉過身來,含著兩分恰到好處的驚愕與委屈:“帝姬……何出此言?又何必和自己慪氣呢。”

  姜思綿怎會不知明棠有多癡戀封無霽,為了他能對自己和顏悅色,為了他甚至能交出自己的丹來救她,喜歡他喜歡到連自己的尊嚴人格都能踩在腳下——這事兒不過就是這兩日發生的,她今日就敢說自己不稀罕封無霽了?

  大約是這女人不像從前一樣愚笨,如今終于學會些爭風吃醋、拿捏男人的手段了。

  故而她筆挺的瘦削身軀也顯得有些失落卻形單影只,甚至松開了自己握著封無霽的手,強顏歡笑道:“帝姬比我先進門,自然更加重要,若是帝姬要無霽相陪,我怎敢多說一個不字。”

  神女垂淚,端得是引人心碎。

  這話說的藏頭藏尾,來往賓客大多不知他們三人之間具體情狀如何,只知是明棠橫插一腳,拆散封無霽與姜思綿這對青梅竹馬,如今封無霽不肯委屈自己的心上人,便再娶姜思綿作二夫人。

  外頭都傳聞明棠善妒惡毒,慣常喜歡折騰姜思綿,如今一見姜思綿這默然垂淚的樣子,雖不見委屈,卻更暗示她平日里對明棠懼怕不已,定是常常被明棠磋磨。

  更何況人往往排斥異族,明棠雖出身青丘,但若是在幾千年前,還不是被眾人瞧不起的雜毛小妖。

  如此異族,竟騎在姜思綿這等下凡神女的頭上作威作福,更叫眾人心頭都好似憋了一口氣。

  姜思綿不過三言兩句,就叫眾人看她的目光帶上許多鄙夷。

  明棠自然察覺。

  她已經與姜思綿打過一輩子交道了,怎會不知姜思綿是個十足的利己主義者,還甚會表演,臉上所有的神情都恰到好處,看上去沒有一絲作偽。

  但明棠最不耐煩與人演來演去,更何況姜思綿種種言語,其實也不過只是為了和她爭搶封無霽——她看都不愿意多看封無霽一眼,還和她爭搶這垃圾狗男人?姜思綿愿意當垃圾回收站,她很樂意拱手相讓的。

  故而姜思綿那等工于心計的本領在她這兒毫無用處,明棠直接說道:“姜夫人倒也不必在我面前如此這般,咱們打了這許多年的交道了,我也不至于不知道夫人心中是如何想的,您這心中要當真不想做夫人,也不至于見我從來只喊我帝姬。”

  她一針見血,說得很是犀利銳利。

  一口一個“姜夫人”,明棠如此言談,全無一絲對封無霽的留戀。

  封無霽下意識去看她雙眼,果然見她眼中再無一分往日情意。

  而她偏了偏頭,忽然灼灼一笑:“更何況,姜思綿,我在青丘長大,什么狐貍精我沒見過,你那些心思,我恐怕比你還更清楚幾分。

  我從嫁給封無霽伊始,便被你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你恨不得我立即死了,這才好取而代之,卻又怕自己先死,故而只能巴著我,喝我的心頭血養身,我說的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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